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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群

2023年11月06日 作者:小鱼 来源:鬼怪屋故事网短篇怪谈
该文章讲述了苏安接到一个来自“自杀群”的信息,请求帮助完成吃榴莲千层的遗愿。苏安决定帮助完成这个遗愿,但店里没有榴莲千层,于是他选择了芒果千层并拍照发到群里。在此过程中,苏安发现苏霖就在附近,并试图牵他走,但苏霖不肯走并抱住了垃圾桶。随后,苏安在街上看到有人兴奋和期待的目光,同时有人拍下了他和苏霖的照片。文章中还提到了李越对苏安的观察和追求,并承诺可以治好苏霖的病。苏安最终决定与李越合作治疗苏霖的病。

  1

  我叫苏安,刚接到一个信息,是来自“自杀群”的。

  “如果有人还在,可以帮我去 蜜雪甜品店吃一次真正的榴莲千层吗?”

  “自杀群”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活着的人会替死去的人完成遗愿。

  真是不巧,蜜雪甜品店就在她楼下。

  我瞅了眼蹲在身边的苏霖,思考三秒之后,起身穿鞋子往楼下甜品店去了,苏霖在后面跟着。

  不过,店里没有榴莲千层了。

  芒果千层也行吧,想了想 ,我还是拍了个照片发到群里:“没有榴莲千层了,芒果千层也还不错。”

  发完信息,苏霖又不见了。这些事,我已习以为常,苏霖身上我安了定位器。

  我刷了会群,又盯着手机定位。“自杀群”里很热闹。

  “这位是新来的吗?好像之前没怎么发过言啊@苏苏不苏”

  苏苏不苏就是我。

  我入群三年,鲜少说话,我看着这些人每天在讨论。

  我发了条信息过去:“劳驾问下,有没有试过煤气的?”

  “没试过,家里没有煤气罐,我试过烧炭,触发了房间里的烟雾报警器,把警察招来了。”

  “试过,忘记锁门,被送快递的给救了。”

  手机定位显示苏霖就在附近,我顿住脚步,抬眼看见往嘴里塞东西的苏霖,要是那东西能毒死他,等会我也去尝尝。

  不过如果毒不死,吃出病来就麻烦了。我跑过去打掉苏霖手里的东西,是一块榴莲千层。

  我试图牵起苏霖,可苏霖还记挂着蛋糕,不肯走,挣脱我抱住了垃圾桶。路上有许多行人,他们大多穿着得体,也可能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并没有聚过来看热闹,只是给了我一个正常人的眼神——疑惑、探究以及怜悯。

  我不知道是,在这众多目光里,只有一道不那么正常的目光,是兴奋的,期待的。

  他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把手机慎重地踹进口袋,静静地伫立着,目光仍然停留在我俩身上。待到人群散去,那人才拄着拐杖走远。而与此同时,在街对面,有个年轻人满眼悲伤,直至我俩走远,方才回过神来,拿出手机拍了张空景。

  2

  在我看不见的角落,李越正一边看着手机上的新闻,在本子上划掉一个名字,点进群,发布了一个群公告,又发了几条信息出去,这才打开相册静静地欣赏着别人发给他的照片。

  李越认识我时,他在读大四。那时,我在他校门口的奶茶店兼职。主修心理学的他,一下就对我产生了兴趣。于是便成了奶茶店的常客,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甚至还跟踪我。

  他进奶茶店望向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在观察我。可在发现之后,仍不动声色,连发现他跟踪我,也忍到第三天才出声。当时,我并不想惹事,等着他自己放弃。谁知他竟一直坚持了下来。

  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变态。”

  李越刚想反驳,就看见我身后有个当街小便的中年男人,随即用手往后指了指:“我这么帅也能叫变态吗?那样的才叫变态!”

  李越说完就后悔了。

  “唉,那啥,别回…”李越话还没说完。

  我已经回头了,那个变态是苏霖,是我的爸爸。我淡然地走了过去,十分熟练地替男人穿好了裤子,又从背包里拿出纸和水,用纸擦了擦了男人的手,用水冲了冲地上的尿渍,然后用剩余的水将自己的手洗净。

  李越大概是好奇,跟了上来。

  我回头:“你读过书,应该知道精神病杀人不犯法吧?我爸爸是精神病,你再纠缠我,我就让他杀了你。”

  “他是你爸?”

  我没打算回答,径直走了。

  李越没再追上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越开始疯狂追求我,大四本就课少,课余时间充分得很,他几乎一整天都赖在奶茶店。

  “唉,你就做我女朋友呗,我也想有一个杀人不犯法的爸爸。”

  “我很有钱,而且很有前途,跟着我有好日子过。”

  “我还贴心,你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我就能知道你想要什么。”

  说着就把吸管递了过去。

  李越也不勉强我,自顾自地说。每次盯着我,那眼神就跟装了个隐形显微镜一般,可怕的专注。最后,李越抛出了杀手锏:“我可以治好你爸爸。”

  我猛地抬头,整个人像是被定在那儿。

  “我是修心理学的,我也认识很多这方面的人。”李越抬眼,目光凝视:“但我需要你的配合。”

  我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那句话的:“我…爸爸不是心理上的疾病,他是被打成这样的。”

  3

  苏霖原先也是个翩翩少年,骄纵任性,平时爱沾花捻草,无事就干点小偷小摸。后来喜欢邻村一姑娘,干脆跑到人家姑娘家门口蹲着,没日没夜,好不容易得了姑娘芳心,早上敲锣打鼓,中午宴请宾客,晚上洞房花烛,一年就有了孩子。

  可苏霖不争气啊,还是改不了风流性子,为了小卖部的丫头片子和街头混混打架,进了公安局。原本好好听管教也没什么大事,可他又傲得狠,连警察也敢打,一电棒敲头上,出来就只会笑,看见不顺眼的就追着人家打。更可笑的是,还喜欢上看新闻联播,天天说要让苏安去政府工作。

  我小时候就很黏苏霖,因为苏霖虽然傻,对我却是极好,什么都让着我,癫狂时发疯打人,只要我叫一声舅舅,他立马就能收手。

  村子里的人都很怵他,家里人商量着拿农药毒死他。恰好我也忍受不了寄人篱下,受人打骂的日子,十八岁那年就带着苏霖从家里逃了出来。

  “舅舅?”李越疑惑地问道。

  我看了看沙发上盯着李越看的苏霖,点了点头:“因为苏霖脑袋的问题,我小时候被过户到我舅舅家,我是偷听我奶奶打电话才知道,我叫了 5 年的爸爸其实是我舅舅,而我叫舅舅的那个人才是我的亲生爸爸。”

  李越眼里的兴趣越来越浓:“我总结一下,你爸爸痴傻缘由是电棒击打,间歇性发作,能正常辨别亲人。你介不介意,我去和他沟通一下?”

  “稍等。”

  苏霖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走近能隐约听见“好好工作”、“你知道吗”这些断断续续的语句,说完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舅舅?你在干什么?”我曾试图解释其实他是我爸爸时,苏霖突然就发疯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便一直叫他舅舅。

  苏霖听到我叫他,转了个脸又恢复正常:“没什么,没什么。”

  期间,李越一直观察苏霖的神态,心中升起一个疑问,我扭过头看向李越:“你还要和他沟通吗?”

  李越摇摇头,从房间出来后,盯着苏安说:“你爸爸他,可能不仅仅是因为电击才精神失常的,他能正常认人,而且目光时有清明,和正常无异,单纯的物理伤害是很难做到的。因此,我怀疑,他在精神上也受到过一定的打击。”

  我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

  “你想想焚书坑儒,精神压迫下,人心惶惶,很容易出现精神失常。”

  我想了想:“你是说,我爸爸他可能被洗脑了?”

  “你说他疯傻前不爱看新闻,傻了之后却开始看新闻,这一点就很不正常。不能说洗脑,至少受到过某种精神压迫或者暗示。”

  听着李越的分析,我重新燃起希望,如果,如果苏霖真的能好……

  “所以,你真的可以治好他?”

  李越沉默良久:“不过我觉得,先接受治疗的应该是你。”

  4

  我不明就里:“我怎么了?”

  李越:“你那天在奶茶店为什么流眼泪?”

  李越没有用“哭”这个情绪化的词语,而是选择了一种较为客观的描述。

  “你走着走着为什么会突然停下来猛地发笑?”李越继续问。

  “还有你有没有发现,你会经常盯着一样东西发呆,然后忘记下一步要干什么?”

  “你应该很久没有睡好觉了吧?”

  “我睡不好觉是因为……”

  “因为担心你爸爸,对吧?”李越轻轻拥住我,刚才的逼问只是通过压迫建立一种短暂的精神上的信任。

  我一开始还能感觉到李越的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在我耳边轻轻哼唱,慢慢地,我开始失去意识,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心里空荡荡的。

  “发生了什么?”我反应半晌才发出这么一声。

  “请你原谅,我未经你允许就对你进行了催眠。”

  我并不觉得愤怒:“那么你的结果是什么?”

  “你可能患有轻度抑郁,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

  事实上,我知道李越学的是心理专业,他的话有一定可信度。但我并不明白李越之所以提出替苏霖治病,不过是在对我进行心理引导,他认为,苏霖是我抑郁的根源。

  李越还想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我:“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好。”

  等李越接电话回来,我已经去照顾苏霖了。

  再后来,我一句招呼也没打,就搬离这个城市,而当时李越大学还没毕业,肯定不会来找我,顶多换个实验标本而已。我不该去偷听那个电话,这样我就不会如此接近现实。

  而李越毕业后,去了 C 城的一所医院当心理医生,凭借自身能力治好了很多抑郁症患者,也有了很多抑郁症患者的联系方式,于是他建了一个交流群。

  群里的人越来越多,也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李越看着群里不断增长的人数,生出了一种成就感,这种成就感让他渐渐成了恶魔。但他一直在等一个人,三年前,那个人终于进群了。这个人就是我。

  5

  我打开手机,发现群里发了个公告,文件名是《清零值日表》,文件里将活着的人按区域划分,十分巧的是,每个区域刚好是七个人,刚好够一周。

  我第一眼觉得,这有点像进入了传销组织,可群里的人,像是被洗脑一样,每天讨论还有什么愿望。

  这一天,之前说开煤气自杀忘记锁门被送快递的给救了的人说自己活不下去了。

  第二天就传出了他的死讯,群主上传了他死前的照片以及死后的黑白照,并附上了葬礼地址。

  “他的遗愿是希望有人去参加他的葬礼,为他唱一首《if I die young》。”

  我去了,才知道这个死去的人才十八岁。但遗憾的是,她不会唱歌。她观察着四周,看有没有人在偷偷唱歌。这时,有个看起来约摸十五岁的小男孩走了上去。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今天要为他的死亡歌唱。”

  悠扬的歌声一起,便有人不断踩着节奏走到男孩旁边自成一队。当歌声完结时,有一个女生不知道从哪拿出刀片,划开了自己的手臂,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有人上去想要阻止,可那几乎是瞬间的事,有人打 110,有人打 120,只有苏安在一旁看着,默默握紧手中的刀片。

  这时,手被谁牵起,她回头,是她的傻爸爸——苏霖。

  “安安,我想回家。”

  苏霖在看到我手中血的那一刻开始癫狂,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大喊不要,又在地上打滚,口吐白沫。

  明明之前对其他人的血都毫无反应,可看见我流血就陷入了自我挣扎。到底,是血缘在牵扯。

  但这时没有人来关注他,在所有的不正常中,他这个真正不正常的人倒显得正常起来。

  我笑了笑,走过去安抚苏霖,低声哄了好一会,才把人哄好,两人牵着走了。这世上,有人活的痛苦,有人死的艰难。

  由于警方和医院及时赶到,那些年轻的生命才得以挽救,但有个小女孩划得太深,救治无效死亡了。

  清零值日表又更新了。每日都更新,到也没什么新奇。后面又跟着发了一张《死亡清零表》,里面将所有自杀成功的人按时间排了起来。

  我点开看了下,将两个表一对照,发现了一个令人惊恐的规律,死生相继,谁去完成遗愿,谁就是下一个死去的人。

  而值日表上,我被安排在今天,我要替那个死去的小女孩完成遗愿。

  我觉得这一切都不对劲,于是点开了群主的头像,进入了他的空间。一条条浏览下去,心中惊恐不少于活见贞子。这个群主的空间里全是我走过活过的地方。

  而这个空间的第一条是在四年前,我离开 L 城的第一年,画面是一条小巷,配文是:我会找到你。

  我心下大骇,那条小巷俨然就是当初她回家的必经之路,我点进相册,发现相册里那些地点,我都去过。而最后一条,令我后背一凉。

  照片里正是那日,我找到垃圾旁的苏霖的那一条街。之所以确定,是因为照片上的垃圾桶旁边,有一块榴莲千层,是我打到地上的。

  联系种种,我确定,这个群主就是李越。

  6

  第一个说我有抑郁症的人,就是李越。他告诉我,我有抑郁症。也许是潜意识,我的精神越来越不正常,看喜剧会哭,看悲剧会笑,吃饭会吐,整夜整夜的失眠。而且,我身边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我害怕自己有天会变成下一个苏霖。

  所以当年李越告诉我可以治好苏霖时,我心里是喜悦的。可就在那天,我听到李越打电话,才知道,原来我不过是他毕业论文的一个素材,论文写完后,两人就再无瓜葛了。

  这让我十分难堪,觉得自己像一个猴子,一举一动都滑稽可笑,更可笑的是,我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李越了。于是,我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那座城。

  到达 C 城的时候,是晚上,出了站,街头人来人往,我抬头看了看天,无星无月,黑漆漆的一片,收回的目光被伫立着的路灯拦截,那灯光多么像蒲公英的花羽,好像轻轻一吹就散了,那时候,整个街道会变得和天空一样黑。可是风来了,灯光却没有散。它被时光锁住了,动弹不得。

  我忘记了这是在大街上,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喉咙也紧得慌,我开始疯狂地怒吼,朝路灯杆子撞去,我看不见任何人,可仿佛有另外一个灵魂浮在空中替我感受那些异样的目光。

  等回过神来,四周空荡荡的,左边是垃圾桶,右边是傻子苏霖。他们都是垃圾,没有人要的垃圾。

  我去看了医生,带着苏霖在精神病院待了半个月,做 metc 的时候想起苏霖,心里无端恐惧,害怕被电给电成傻子了。但医生还是强制性地给我做了。

  出院后,开始依靠药物,每日靠安定来延长睡眠时间,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不那么想死了。

  如果,没有苏霖的话。

  苏霖,一个年近半百的人,竟然还会有性欲望,在大街上猥亵妇女。好在,苏霖及时苏醒,但这种威胁依然存在。苏霖可以是个傻子,但不能是个疯子,他可以照顾不好自己,但不能伤害别人。我受不了别人说她的爸爸是个变态!

  自杀的欲望再一次腾然而起。

  而这种欲望并非来源于对苏霖的恐惧,而是来源于对自身的恐惧,我发现自己成长为和奶奶一样的人了。

  大概是因为苏霖的缘故,奶奶一直不喜欢我,四岁就让我自己洗衣服,五岁就跟着她去田里干活,干不好就直接压着我的头往田埂上按。一看到我做作业,嘴里就不停地唠“女孩子是帮别人养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甚至还和家里人商量如何毒死自己的亲生儿子,爷爷生性懦弱,从来不敢反抗。

  那个时候,我想,以后一定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可当我感受到苏霖对自己有威胁时,“要是他死了就好了”这种想法好像就在我脑海扎根了般,我厌恶这样的自己。

  最后,我选择了和苏霖一起死。第一次自杀就是用的煤气自杀,但被察觉到的苏霖及时拯救。苏霖脑子不正常,但求生本能却比正常人强。

  他打开了门想出去,又想到了房间里的我,我很后悔没先给苏霖喂一片安眠药。不过我想喂也没用,因为那时医生已经不肯开安眠药给我了,甚至建议我带着我爸爸一起去精神病院。第一次自杀告败,我正常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这种痛苦让我再次想要终结。

  我再一次去看了医生,回来后上网搜自杀两个字的时候,网页不断跳转弹出了一个“自杀群”的页面,我点了进去。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群的群主竟然是李越。

  6

  所以,没有了我这个标本,他又找了更多的标本吗?可是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多标本了,为什么还要一直跟踪我?

  我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击加了好友,那边发来的验证消息是:“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便直接通过群发了条私信自报姓名,很快,就收到了好友申请,点击通过。

  我:“你想干什么?”

  李越:“我很早就说过了,我想追你啊。”

  我:“你真的是个变态!”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才回:“我可能是个很帅的变态吧。”

  后面还配了个微笑的表情。

  不知怎么,我看着那个表情,怎么看怎么别扭。

  “有时间见个面吧。”李越说。

  “我不太想见你,其实你要干什么都和我没关系,这个世界怎么样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怎么样和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关系。”

  “那你想不想见见你的亲生母亲?”

  我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亲生母亲的模样,也仔细描摹过自己的眉眼,思索自己身上会不会有她的痕迹。

  听村里人说,我的亲生母亲长的很美。也不是没想过找,可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即便有照片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没有呢?仅凭一个名字要怎么找呢?

  没等我回答,李越就发了个地址过来。

  我还是去了。李越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浅笑着看着苏安一步步走过来。

  我在他对面坐下,点了一杯美式。

  “睡眠不好的话不建议喝咖啡。”

  “不关你的事。”

  李越也没说多余的话,把一叠相片扔给苏安。

  “这就是你的亲生母亲,许艳芳。”李越说,“你可能不相信,在不久前,其实她也在我们那个群里,临死前的愿望是吃一次真正的榴莲千层。”

  我猛然抬头,内心闪过惊惧,紧紧盯着李越。

  “她从你们村跑出来后,嫁给了一个快递员,生了个孩子,得了产后抑郁,来找我。”说到这,李越停了停,瞬而又露出几分寡淡的笑。

  我并不意外李越成了心理医生,只问:“然后呢?”

  “她家里很穷,可她呢,喜欢漂亮的衣服,喜欢昂贵的项链,在生完孩子后,好像这一切都破灭了,买奶粉要钱,孩子以后上学也要钱,可是为了孩子,又不得不努力的活着。然后有一天,在街上看见一家甜品店,挑了好久,才选中榴莲千层,也不是多喜欢榴莲,就觉得榴莲是一种很贵的水果。于是就想买了。可是,一看价格,要 57,一下就舍不得了。于是就换了一家店,那里的榴莲千层只卖十几块钱。吃完的当天晚上,就自杀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李越笑道:“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我一直都在跟踪你啊。查出你亲生母亲,我只花了一天时间。”

  我眉头紧皱:“所以,李越,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有清零计划背后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来完成我多年前未完成的事。”李越说。

  “你还要撒谎吗?我听见你打电话了。”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所以你才离开的。那的确是事实。”李越起身,“至于,清零计划嘛,我想既然他们不能勇敢地活着,那我就让他们勇敢地死去好了。”

  我简直快要被李越逼疯了,最后只能咬牙说道:“你真是个变态。”

  这时,李越的电话又响了。我感觉,李越的电话总是来得很及时。我不知道是谁。李越接电话时,脸色并不好。

  而与此同时,面对这样大面积的自杀,警察也开始行动,但无任何线索表明死者是他杀,只有一个疑点,那就是死者的手机全部恢复成了出厂设置,没有任何使用痕迹。

  7

  “李越,有空来我这坐坐吧,你需要认真对待你的病。”李越接到的电话是来自很久没有联系的论文导师。

  李越入职 C 城的医院后,的确引起一番轰动,但他的行为举止不禁让人怀疑,就是有时会极度兴奋或者对某件事十分积极,会表现出极度焦躁。

  没有一个正常的人会跟踪一个人四年。

  当年他的导师就意识到这一点,建议他就医。可他不听,而且他在心理学上确实有天赋。

  他的大学论文课题是“谈荣格阴影”。

  “有光才会有影,正常人通过光看到的是方向,而抑郁症透过光,看到的却是阴影。所以,我觉得,抑郁症治愈的关键在于找到『光』之所在。”

  这是李越在答辩上说的一句话。

  只可惜就在李越走得越来越高时,这道光也终于成为了他的影。但他心理上的障碍让他无法在心理学上走得更远。

  他离职后,将交流群改为自杀群,搜集了越来越多的抑郁症患者,而他的本意,不过是想在各种各样的人身上寻找成就感。他就是个恶魔,引导着他们的死亡,见证着他们的死亡,嘲笑着他们的死亡。

  而他也无比确定,我有一天也会走进这个群。因为,他见证着我的抑郁。

  同时,他也等待着我的死亡。而这一刻应该很快就要来了,“曾经与自己的亲生母亲擦肩而过”这件事会引发我的悔恨之情,而这种悔恨对于我来说,是致命的。

  他对我,简直了如指掌。

  李越去见了他的导师。

  在一处郊外的别墅里,空气清新,鸟语花香,沿路两旁有绿草茵茵,大理石石阶横穿其中凸显质感。李越想,这老头子倒是挣了不少钱。

  走到门前,按了按门铃,是一个中年妇人,生得慈眉善目,笑起来十分可亲。这妇人名叫周莹,是李越导师的妻子。

  “小越来了。”

  “师母好,老师在家吗?”

  “进来吧,他记挂着你呢。”

  李越的事,周莹也是听说过的,打心底里心疼这孩子,天之骄子一下子堕入人间,那段颓废时光也是他一个人度过的,所幸没过多久又成了精神小伙了。

  李越走过玄关,被周莹领着进了书房,房里有淡淡书香,闻着沁人心脾,竟然和刚才在咖啡馆闻到的有些相似。

  “我去给你们泡壶茶。”周莹说完退了出去。

  “你小子终于来了,毕业后就没想着我这个导师吧?”说完又叹了口气,“当初心里很难过吧?”

  “劳老师惦念,学生心中有愧,多年未敢叨扰,还望老师海涵。”

  苏天诚气得咳嗽了两声:“我可没教过你这般咬文嚼字。给我好好说话。”

  李越垂眸,不再说话。

  “最近感觉怎么样?食欲,睡眠都好吗?”苏天诚问道。

  “挺好的。”

  “讲电话的时候,旁边好像有个女娃的声音,是交女朋友了?”

  李越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后微不可见的摇摆着,瞬而抬头:“没有。”

  “有什么话别憋着,不能和你父母说,和我这个老师总说的。”苏天诚思索半晌,“你愿不愿意来帮我整理书稿?”

  说着,苏天诚从旁边拿过一叠书稿,一页一页缓缓翻过,李越起身去看,意识越来越浅,身子一软,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苏天诚仍然不敢放松,用手指轻而缓地一下一下扣着书面,待确认李越进入状态后,才开始进入真正的催眠。

  李越这小子还想催眠他,也不看看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苏天诚轻轻说着话,引导着李越。

  有一片沙漠,有一只骆驼,还有一只狼。

  看起来,李越有三个选择,骑骆驼跑、自己跑、和狼搏斗。

  可李越做出了第四个选择,他与狼为伍杀死了骆驼。

  李越从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却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催眠成功,反而被苏天诚催眠了。

  “李越,来我这吧,让我帮你。”

  苏天诚满眼疼惜的望着眼前的孩子,多年前,他做过同样的催眠,当时李越选的是自己跑。

  生活到底还是改变了他。

  “不,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而且,我不觉得我有病,我只是思维方式和别人不一样。所以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样。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李越说。

  “可是,你现在在做的事已经违法了,用心理诱导让人自杀也算谋杀!”

  “您……都知道了?”李越惊愕地抬头。

  “孩子,这些年,我一直看着你。”

  李越终于装不下去了,冷笑:“是一直看着苏安吧?或者说,苏霖?”

  敲门声适时地响起,周莹端着茶走了进来。

  “先喝茶,平平心。”

  周莹看了一眼苏天诚。苏天诚平稳了一下呼吸。

  “师母年轻时候一定很漂亮。”

  这回轮到苏天诚惊讶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没想到还会被翻出来。

  李越笑了笑,翻了翻桌上的那叠书稿:“智障脑瘫也是一种抑郁症?老师,我看我们都有病。我以为我催眠不了你,是因为我技不如人,原来是我想错了方向。”

  苏天诚长吁一口气,没再言语。

  李越还没来得及回,手机就响了,而苏天诚的手机也同时的响了起来。

  不同的是,李越看完信息心急如麻,那些自杀群里的人都是他的患者,所以他可以操控他们的心理,控制他们的死亡时间乃至死亡地点。我并不知道,我对他的意义。而苏天诚则露出了释然的笑。

  李越确实很有天赋。

  8

  李越和苏天诚看到的信息都是一样的,是我发到群里的,那是我在人世的最后一个愿望。

  我和李越分开以后,情绪突然就控制不住了,疯也似地跑回了家。一进门就看见苏霖坐在沙发上,没有自言自语,电视也没有开,只是静静地发呆。

  在第二天,去了一趟书店,将书店里所有的资料书全买了下来,然后找了个僻静地方一把火将它烧了,那是那个小男孩死前的遗愿。

  回到家里,空荡荡的。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能在我自杀的时候,对我说一句,一切都会好的。

  “I』ve had just enough time

  So put on your best boys and I』ll wear my pearls”

  那是那天我在葬礼上听到的最后一句歌声。

  我突然就平静了下来,我最终还是联系了精神病院,让他们一个小时后来这边接一个人。

  随后,从梳妆台上拿出修眉刀,走进厕所,将厕所门反锁起来。平常我是不会锁门的,因为苏霖不能待在封闭的空间里,所以平时我连大门都不敢锁,我必须保证,苏霖能随时打开这房间的任何一扇门。

  但这会儿,我不想那么多了,是一分钟呢?还是五分钟呢?

  这时苏霖跑进来了,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开。于是开始发疯,用脑袋撞,嘴里发出难听的嘶吼,发现还是打不开,就用手指挠,指尖划过玻璃门的声音听得人发慌,可这一切,我都听不太分明了。

  我发出了我人生中最后一条信息。

  “我最后的愿望是,希望每天都有人去 XXX 精神病院看望一个叫苏霖的人。”

  李越比精神病院的人先赶到,他听见苏霖的叫喊。他寻声而去,推开苏霖,不知哪来的力气撞开了厕所门,为了不让苏霖进来打扰,他又把门给锁上了。

  满眼都是血,李越知道,我已经死了。

  “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实我原本是叫李悦,我妈希望我一生欢喜愉悦,后来我爸说,一个男孩子叫这个太女气,这才改名叫李越。所以,我一辈子都在追赶。”

  不过,我已经听不到了。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说出来。

  有些话,只有在死人面前他才敢说出来。说着,他拾起地上的刀片,靠着浴缸半坐了下来。

  “其实,我想说很多话,想做很多事。我想做点什么,最终都一事无成。我是真心想治好你舅舅,也是真心想追你。”

  “我的人生就到此结束了。”

  李越拿起刀片,找准位置,狠狠地一划,他们被禁锢得太久了。

  精神病院的人终于来了。

  而这一切,都被远在郊区的苏天诚看得清清楚楚,他拿出手机,拍下监控视频里的照片,犹疑了一会,还是将照片传到了自杀群里。

  以往他都是将照片发给李越,让李越发到群里。这次,他只能自己发送了,而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李越为什么死,因为他看见了那份书稿。还有就是,我的死刺激了他。

  李越一开始是想研究苏安,后来发现苏霖更有研究价值。而他研究的主题和苏天诚桌子上的那一份书稿一模一样。

  李越知道,自己输了,输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苏天诚的目标也是苏霖。他仅用两通电话,就从李越那抢夺了先机。当从李越嘴里听到“精神压迫”这四个字时,他就产生了危机感。

  这个年轻人走的太快了,不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他在自杀群埋伏多年,成为了李越的关系网,为他提供信息,在这场以“自杀”为主题的群聊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李越的死亡也和他脱离不了关系。

  苏天诚又把目光移向被工作人员押着的苏霖,苏天诚自己也不明白,苏霖在他的生命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他见不得他好,也见不得他不好。

  9

  周莹就是当年那个小卖部的姑娘,苏霖因调戏她,打架进了监狱,不过这只是部分真相。真正的真相只有苏霖知道了。苏天诚是当时警察局的心理顾问。因为一己私利,想替周莹报仇,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用自己毕生所学,替苏霖洗脑,将其塑造成一个自己最讨厌的人。苏霖最讨厌搞政治的人,于是他就不断向他灌输政治时事,一直在他耳边重复新闻联播。

  而所谓的殴打警察,也不过是苏天诚导演的一场戏,是他假意和苏霖搏斗,还大喊苏霖犯浑打人,警察立马就赶来了,原本那一棍子只会落到苏霖的后背,是他推了一把,才打到了苏霖的脑袋。这样既可以掩盖他洗脑的事实,也可以试验一下电击对人体脑电波的影响,一举两得。

  后来,苏天诚娶了周莹,还是暗中观察着苏霖的生活。他活了这么多年,人脉还是有的,让人在谁家里安装几个摄像头还是不成问题。他用他多年的经历打造了一张强大的关系网,默默地注视着抑郁症患者的世界,这是一个心理学家的疯狂。

  苏天诚看的最多的是苏霖,他看着他发疯,看着他自言自语,看着他生活不能自理,妻离子散,活的甚至不如一条流浪狗。他喜欢看着苏霖被苏安嫌弃,但又不想看着苏霖享受儿女之福。毕竟大多数时候,苏安对苏霖是温柔的

  更重要的是,李越是他一生的对手,也是同处深渊的战友。他不允许任何人将李越拖出去。所以,苏安必须死。

  在这些原因背后,还有他身为一个心理学家不可告人的欲望。

  苏霖进了精神病院,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还是些零碎言语,面上带着傻笑,旁边围着几个人。

  苏天诚被周莹搀着,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幕,笑了笑说:“有人莫名其妙的笑,有人莫名其妙的哭,有人活得像个傻子,有人活得像个疯子。这世界真是好玩极了。”

  周莹拍了拍苏天诚的臂弯:“回去吧。”

  苏天诚点点头。

  殊不知,在家里等着他们的是维护正义的警察叔叔。因为苏安临死前并没有清零手机,同样的李越也没有。顺着手机里的线索,发现前几起案子的死者都曾在一个“自杀群”的群里。而这个群里,待的最久的除了死者李越外,还有一个昵称为“光影光阴”的用户,顺着网络调查,发现了其昵称主人的网络 IP 定位是在郊外的一栋别墅。

  而在苏天诚走后,有一个约摸 23 岁的女孩走进精神病院,怯生生地问工作人员:“请问您这边有个叫苏霖的病人吗?”

  工作人员领着她过去,往不远处的草坪上指了指。女孩走了过去,她原本是想加入一个叫自杀群的群,可是入群条件是新人必须帮死者完成一个遗愿才能进群,而她收到的愿望就是来精神病医院看望一个叫苏霖的病人。

  她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人回过头,看着她叫:“安安。”

  然后,有两行眼泪顺着那人粗粝的脸庞流了下来。

  女孩突然不想加入那个群了,但是她也许可以将这个愿望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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