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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慕残者说 第二十五章 锁骨菩萨

【十宗罪4】 蜘蛛 2024年04月13日 字体:
  佛教有轮回之说,所有的邂逅都是相逢,所有的脱离都是为了归来。

  从小到大,石磊只有过一个同伙,死在上学的路上。

  那天早晨,雾气弥漫,石磊和小伙伴一路去黉舍。人行道绿灯亮起,石磊蹲下系鞋带,小伙伴先行一步,有辆桑塔纳桥车违规闯红灯撞倒了小伙伴,向前拖行十几米才停下来。车轱辘压着一只胳膊,路面有一道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小伙伴,忽然惨死在面前目今,石磊目瞪口呆,完全被吓傻了。

  小伙伴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在路那边等你。

  从此,石磊天天晚上都做噩梦,一次次的梦见小伙伴的笑貌,他很想说:停下,不要走。

  从此,过马路成了他最害怕的事情,车辆如猛虎,好像随时都会冲过来把他撞倒,嚼碎。

  那时,石磊只有十岁,这个小孩子每次过马路都要随着人流一路走,假如四周没有人,他会站在人行道的斑马线前踌躇等待,即使上学迟到,他也止步不前,始终无法兴起勇气独自穿过街道。有一次,他跟着一个女孩过马路,人行道的绿灯闪了几下,变成红灯,前面那个女孩快速跑了曩昔,留下他在路中心,毂击肩摩将他围困。

  这个小孩子,站在原地不敢动,由于过于恐惊而失声大哭了起来。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又跑回来,牵着他的手,引领着他走过这条街。

  女孩就是蝶舞,那一年,她也是十岁。蝶舞和石磊是邻居,同上一所小学,但不在一个班级,蝶舞发育较早,个子很高,看上去像初中女生。

  街道是一条河,人如浮萍,他们就如许相识。

  她没有问他哭什么,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牵着他的手走过一条街,走过人生的旅途,这好像是两小我分别了许多年久别相逢后才有的默契。他们第一次晤面,就彷佛熟悉了一百年。从此,天天上学和下学,他都跟着她一路走。

  清晨,太阳初升,天涯布满彩霞,他总是在一家音像店门前静静等她一路过马路,他躲藏在电线杆后面,然后忽然在她身后出现。

  午时,他的手划过公园的铁护栏,花坛里的月季花静静静的开放,他回头看她有没有来。

  下战书,他踩着她的影子,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走过斑马线。

  石磊和蝶舞从不说话,好像互不相识,直到一年以后的一个阴天,雨水打湿了路边公园里的花朵,打湿行人的头发和衣服,麻雀落在电线上,所有的屋檐都滴着水,两个小孩子走在雨中,他咳嗽了几下,兴起勇气,警惕翼翼的问道,你叫什么?

  蝶舞说,哈哈,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觉得她的名字很美,好像带有某种香味,他在纸上写她的名字,写满一页,静静扔掉,感觉本身做了坏事,以至于第二天见到她时,他很不天然,心跳的厉害,脸红到耳根处。

  假如你有过初恋,你就知道脸红所包含的悉数意义!

  他不知道本身为什么会如许。

  最初的相恋是那么鲜艳,有些字带有香味,例如“初恋”。在懵懂的年少时光,不了解喜好一小我的心情,那是注定无法启齿的爱。直到多年以后,我们在往事的峰峦叠嶂里,在一去不复返的日子里,忽然想起,一声叹息还停在那年暑假的炎天,一个身影还留在最鲜艳的时光,从未走远。

  小学卒业了,石磊和蝶舞上了统一所中学,他们已经风俗了对方的存在,两小我,一路走过风雨,一路走过四季。黉舍里开始有些蜚语流言,认为他们在搞对象,先生为此还找蝶舞发言,问她为什么天天都和石磊一路上学和下学。蝶舞根本不在乎,她对先生说,你不懂。有个坏男生造谣说看到石磊和蝶舞在楼道拐角亲嘴,石磊和这个男生吵了起来,随后,石磊被打哭了。他一边招架坏男生的拳头,一边哭着辩解本身和蝶舞的清白。

  蝶舞将石磊拉开,瞪着那个打人的男生,男生带着寻衅的目光,根本不害怕。

  蝶舞做出一个惊人的动作,她没有动拳头,也没有骂人,她上前抱了一下那个男生。

  男生愣住了,随即吓坏了,以后再也没敢欺负石磊,毕竟早恋的名声传扬出去很丢人。

  那天晚上,据说有百年一遇的流星雨,石磊和蝶舞晚自习下学后没有回家,两小我坐在公园的一棵樱花树下瞻仰夜空,等待着流星雨。星空璀璨,柔风吹拂,月光晖映着漫天飞舞的樱花,简直就是一个如梦似幻的童话世界。

  然而,流星雨始终没有出现,只有樱花一片片飘落。

  蝶舞说:流星雨可能是骗人的吧。

  石磊说:再等等,我刚才彷佛看见一颗流星。

  蝶舞说:那你要赶快许愿啊。

  石磊说:我不知道……怎么许愿啊?

  蝶舞说:在内心想。

  石磊说:不用说出来吗?

  蝶舞说:我们可以把愿望写下来,装到瓶子里,埋在这里。

  他们在樱花树下用树枝发掘了一个洞,将愿望写在纸条上,装在一个瓶子里,然后埋了起来。他们不知道对方写的什么,只是灵活的想,若是流星雨出现,就能实现本身的愿望。

  他们回家时,夜晚的街道空无一人,她拉住了他的手,走过马路。

  他们在一个小巷口微笑着道别。

  假如知道这是告别时刻,她怎么会松开他的手,他怎么会微笑着说再会。

  多年以后,他才知道,原来十岁的时候他就已经爱上了她,而且会用一生的时间往返忆。

  第二天,石磊没有来上学,认识的路口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连续几天,都是如许。蝶舞向别人探问,得知了一个新闻,石磊以后不能来上学了。

  蝶舞问:为什么?

  回答是——由于,他是个残疾人。

  尽管石磊已经十四岁,但是身体还停顿在十岁儿童的阶段,他患有侏儒症。大概,从他熟悉蝶舞的那一天,他就没有长大,统统都停顿在那条街道上,她转身,走过来,牵着他的手穿过汹涌的车流。

  怙恃带着石磊去了外埠的一家医院治病,几个月曩昔了,没有把病治好。

  那段时间,蝶舞搬家了,她初中卒业后,上了一所中专,残疾人三个字烙印在蝶舞心中。

  人生的很多告别都在咫尺之间,一转身就是永别,一回头已隔万水千山,再难相见。

  他们从此分开,再也没有见过对方,十年时光,一晃而过……

  那些年,蝶舞和石磊都发生了许多事。石磊家拆迁了,蝶舞曾经找过石磊,但没有找到。他照旧昔时的那个胆小的不敢过马路的小男孩,蝶舞已经长大。石磊跟着妈妈学习缝制窗帘,他几乎足不出户,由于每次出如今街上,都会有人喊他“小人龟”、“小矮人”、“武大郎”。

  我们必须承认,从某个笑星模拟残疾人引来的观众笑声中,从一些骂人的脏话里,这个社会对残疾人的歧视是普遍存在的。

  一个长的很丑的哑巴,只要从十八岁开始,善待他人,用宽容和理解的心面对世界,如此坚持三十年,就可以成为一个长的很丑的中年哑巴。

  石磊平时不爱说话,变得沉默寡言。怙恃为了让他适应这个社会,给他找了一份酒店门童的工作,他站在门前,穿着有些滑稽的红色礼服,对每个宾客说:迎接光临。

  他偶然会想起蝶舞,这是他的初恋,很显然,也是最后一次恋爱。

  石磊偶然乘坐公交车回家,他已经能够独自穿过马路,但在公交车上,却必要勇气来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所有人像看待怪物似的看着这个长的像小孩子的大人。

  有一次,在一个十字路口,石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和蝶舞曾在这里走过。

  路边的音响店传来一首叫做《河流》的歌:

  这应该就是缘分吧,

  生命足迹步步与你结伴,

  多少次笑中的泪,

  已汇成了海洋,装进记忆行囊。

  这应该就叫人生吧,

  来不及保留又变了个样,

  多少次在泪中的笑,交错的时光,

  梦中又回味又不禁要感叹,

  在匆匆人生的河流中……

  我们都会碰到生命中最初的那小我,陪伴着走过一段路,然后消散在光阴里。那朦昏黄胧的恋情,多年后回忆才发觉这是一种从未正式开始的爱。

  情不知从何而起,又不知所踪。

  石磊就这么恬静的生在世,隔了十年之久,在那个毂击肩摩人流穿梭的路口,他透过公交车的玻璃忽然看到了一个认识的身影,他从走路的姿势认出了蝶舞。他心跳忽然加速,他想大喊着让司机停车,他想跑到她的面前,他想穿过隔开他们的这个实际世界,他的胸部因呼吸急促而起伏,他激动的快要哭了……然而,他并没有下车,他只是呆坐着,悄悄的看着她走出视线,逐步远去,消散在人海。

  石磊对本身说:是她吗?

  大概,认错了人。

  大概,她只能在生命的长河中陪伴着走过那么一段路。

  假如相见,又能怎样,他们走在一路,会被路人当做母子,他很自卑,宁可不见,。

  然而,几天后,蝶舞几经探问,终于找到了石磊。

  在一个路口,她牵着他的手,走过四周蔑视的人群,走过汹涌的车流。

  他们去了公园,坐在那棵樱花树下,恬静的说着话,讲述这些年的遭遇。

  石磊说:蝶舞,我想娶你。

  蝶舞说:我都告诉你了,我得了艾滋病了。

  石磊说:我照旧不敢信赖,怎么得的?

  蝶舞说:如今说这个也不紧张了,我怎么得的艾滋病,都是命中注定,我不想追究什么。

  石磊说:我知道你信佛,心眼好。

  蝶舞说:但是有一小我我必须找到他,我传染给了他艾滋病,我必须告诉他,道个歉。

  石磊说:那你一定不是有心的,是谁啊?

  蝶舞说:就是在码头开船的瘸子,他可能会杀了我。

  石磊说:我陪你一路去。

  蝶舞说:我本身的事,本身了结,我要死了,会托梦给你的。

  石磊说:我照旧想娶你,哪怕你得了艾滋病,哪怕只有几天。

  蝶舞说:我还记得,我们在这棵树下埋了一个瓶子,里面有咱俩许下的愿望。

  石磊说:瓶子不知道还在不在。

  蝶舞说:你的愿望是什么?

  石磊说:我想娶你,这就是我昔时许下的愿望……

  石磊说完这句话,泪如泉涌,一阵心痛。蝶舞对他交待了一些事情,独自去了码头,再也没有回来。瘸子听闻本身被蝶舞感染了艾滋病,怒火中烧,用折叠凳殴打完蝶舞还不解气,又用烟灰缸照着蝶舞的头部猛砸了几下。蝶舞死后,瘸子将一个瓶子塞入蝶舞下身,用针线缝合,他恶狠狠地说:让你再害人!

  石磊恬静的等待着蝶舞,却从警方那里得知蝶舞遇害的新闻。

  这个昔时连马路都不敢过的小男孩,蝶舞的死给了他伟大的勇气。他买了汽油,放火烧掉瘸子的船,瘸子被烧伤,送进了医院,他又追进医院,用刀杀死了瘸子。

  逃跑的时候,石磊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刀子闯进电梯,两名警察只差一步就抓到他。

  电梯里有一个穿长裙的女人,石磊意识到警方会在一楼堵截,他先按下了负一层地下停车场的按键,然后威胁女人说:这把刀上有艾滋病毒,沾上就没命,你帮个忙,让我躲起来。

  女人说:别杀我,求你了,你躲哪里啊?

  石磊钻进了女人的裙子,他蹲下来,用刀顶着女人的下体。

  电梯从十楼向下,九楼和八楼陆续上来了一些人,电梯里人满为患,女人靠边站着不敢动,也不敢呼救,吓得胆战心惊,害怕裙子底下的这个侏儒会用刀捅她。电梯下到七楼的时候,有小我走进来,电梯超重了,只好走出去,这人偶然中看到一个女人靠边站着,脸色煞白,裙子下面还有一双脚,他武断拨打110报警。

  下到一楼,人群从电梯里向外走,负责堵截的警察疏忽大意,看到电梯里并没有侏儒,扭头直奔楼梯。

  石磊从负一层地下停车场逃了出去,他对那女人说对不起,转而又说,谢谢你。

  女人说:你是杀了人吗,我照旧劝你投案自首吧?

  石磊说:我会赎罪的,但不是在监狱里。

  尽管警方发布了通缉令,在车站紧急布控,防止凶手外逃,然而始终没有将石磊抓获。

  过了一段时间,蝶舞的尸体送到殡仪馆火化了,在她的骨灰中竟然发现了一些结晶体,晶莹如珠,五光十色。

  苏眉说:不可思议,这些珠子是舍利子啊!

  包斩说:我听说,只有得道高僧才能烧出舍利子。

  画龙说:石磊爱上了一个女菩萨,不知道他会去哪里赎罪。

  梁教授说:除了监狱,应该就是寺庙,可是全国有那么多寺庙,佛门净地,警察也不可能挨个搜查。

  画龙说:难道石磊去当和尚了?

  苏眉说:蝶舞是不是菩萨下凡来普渡众生的呢?

  梁教授说:我想起了《续玄怪录》中记载的“锁骨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