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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金鱼的爱情

2021年12月16日 作者:支离婴勺 来源:互联网长篇鬼话
​她在河里泡了很多天,身上的器官慢慢地脱落了,有一片指甲在水里上下浮动,一条金鱼发现了它,以为是食物,一口吞下了肚……

  她在河里泡了很多天,身上的器官慢慢地脱落了,有一片指甲在水里上下浮动,一条金鱼发现了它,以为是食物,一口吞下了肚……

  1、木勺镇

  讲一个爱情故事。

  确切地说,是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爱情故事,对了,还有一条金鱼。

  有点乱。

  没关系,会讲明白的,请相信我。

  这个故事有点长,看完大概需要一顿饭的时间,前提是你得细嚼慢咽,而且饭量不能太小,至少也要比一条金鱼吃得多。

  爱情故事就应该长一点,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那不是爱情,是 。

  故事发生在木勺镇,那里有一条老街,两边有许多上百年的老房子,黑瓦白墙,雕梁画栋,笨重的木门,看起来颇有古味。

  木勺镇北边有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这么好的河水不能让它闲着,有人就把河水引到自家院子里,养起了金鱼。闲着没事的时候,端着一杯茶,看着金鱼在水池里慢慢地游动,挺好。慢慢地,大家都跟着养上了。

  木勺镇的人很懒散,喜欢鼓捣一些有趣的玩意儿,除了养金鱼,还有人玩蛐蛐,唱京剧,遛鸟,养狗,收藏核桃,逮兔子,还有人熬鹰。在木勺镇,没有钱不会遭人耻笑,如果没有兴趣,那就没有伙伴了。

  木勺镇人的言行举止和他们的房子一样,属于一个逝去的朝代。

  表叔讲完这些情况之后,就走了。

  五花一个人踏上了火车。他毕业之后,没找到工作,经一个拐了七八道弯的亲戚介绍,到木勺镇一家旅馆上班。据说,那是当地最大的旅馆。下了火车,又坐中巴车,终于到了木勺镇。

  太阳已经落山了,光线暗淡,木勺镇有些不太真实。

  远处传来一阵“突突突突”的声音,像是拖拉机。很快,一辆古怪的摩托车拐个弯,驶到了五花面前。那是一辆老式的摩托车,军绿色的,有一个挎斗。骑摩托车的是一个干瘦的男人,三十岁左右,头发挺长,眼神有些阴冷。

  “坐车吗?”他开口了,口音很重,怪腔怪调的。

  五花问:“去这里最大的旅馆,多少钱?”

  “五块钱。”

  五花上了摩托车。

  老天一下就黑了,似乎是在预示着什么。

  也许是因为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街上没有人。石板路弯弯曲曲,似乎没有尽头。路两边的人家都拉上了窗帘,那窗帘大部分都是黑色的,十分古怪。

  远处,群山静静地伏在那里,轮廓像一个身材走形的女人。

  几分钟以后,摩托车停下了。

  五花下车,付了钱。

  眼前是一个孤零零的院子,不大。它依山而建,后面是深不可测的松树林。大门口挂着一个红灯笼,仿佛某种史前怪物的眼珠子。有风,灯笼左右摇摆,营造出一种恐怖电影的氛围。

  大门敞开着,里面亮着灯。

  五花走了进去。

  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香气四溢。有一栋三层小楼,有些老旧,四四方方的,很呆板。楼底下种了几棵爬山虎,张牙舞爪地生长着,把小楼完全包裹了起来,显得有几分阴森。小楼门口也挂着两个红灯笼,其中一个灯笼里面的灯泡坏了。

  旁边竖着一块招牌,上面有五个红色的黑体字:最大的旅馆。

  五花这才知道,“最大的”这三个字只是这家旅馆的名字,并不是一个形容词。

  这个名字有点意思。

  他走进了小楼。

  进了门,是一个厅堂,摆着两张厚重的木桌,围着几把木头椅子。厅堂的角落里藏着一间小屋子,有一扇很小很小的窗户,里面有昏黄的灯光。窗户上方,挂着一块长方形木牌,上面用红油漆写了三个字:登记室。

  五花走过去,透过窗户往里看。靠近窗户的地方放着一张长条桌,上面有一个落满灰尘的显示器,还有几本登记簿。一个男人趴在长条桌上睡觉,他的头发灰白,稀稀拉拉的。他的身后有一个货架,上面摆着一些日用品和吃食。角落里有一个鱼缸,个头挺大,里面似乎有一条金鱼,因为角度的问题,看不真切。

  五花敲了敲窗户。

  那个男人一下抬起了头。他五十岁左右,是个麻子,脸上坑坑洼洼的,像是被风雨剥蚀了亿万年的花岗岩。他把窗户拉开一条缝,问:“你干什么?”

  “我是五花,我表叔介绍我来的。”

  他想了一下,似乎想起来了,说:“你来得挺快。”

  “我在家没事儿干,就来了。”

  “进来吧。”

  五花转到门口,伸手推了推门,没推开,就站在原地等待。过了片刻,他听见里面有拉开门闩的声音:“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

  这扇铁门有七道门闩。

  厚重的铁门缓缓地打开了,他把五花拉进去,迅速关上门,又插上了门闩:“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

  他把七道门闩全插上了。

  这间小屋子里空气不流通,有一股发霉的气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五花瞥了一眼鱼缸,一条怪模怪样的金鱼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面上。

  “我看一下你的身份证。”他说。

  五花取下背包,翻找出身份证,递给他。他看了半天,又对着灯光检查了一阵子,这才把身份证还给五花,说:“以后,你就叫我表舅。”

  “表舅。”五花叫了一声。

  他没答应,自顾自地说:“你值夜班。”

  “行。”

  “今天晚上就上班,没问题吧?”

  “没问题。”

  “有人住宿,你就给他登记。有人买东西,你就卖给他,标签上有价格,零钱在抽屉里。除了上厕所,不要轻易离开登记室。出去的时候,一定要把门锁好。”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了五花。

  那是一把黄铜钥匙,看上去有年头了。

  “知道了。”五花接过了钥匙。

  “客房的钥匙在抽屉里,上面都有编号。”

  “知道了。”五花走到鱼缸旁边,低头看了一眼,问:“表舅,这是什么金鱼?”

  “不知道,河里抓的。”表舅说。

  “河里还有金鱼?”

  “多得是。木勺镇有很多人养金鱼,有的人家里的金鱼太多,养不了,就扔到了河里。没事的时候,你可以去看看,想抓就抓,没人管。”

  “这鱼缸挺好看。”五花蹲了下来。

  那是一口青花大缸,胎体厚重,造型简洁丰满,通体绘有龙纹,衬以祥云海水,花纹繁而不乱,层次清晰,营造出一种华丽而热闹的气势。

  “你表舅妈以前一直用它腌咸菜。”

  “她不在家?”

  表舅考虑了半天,突然说:“我说了你可别害怕。”

  五花一怔:“我不害怕。”

  “你表舅妈死了,这个鱼缸是死人的物件。”

  “怎么回事?”

  表舅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子,长叹一口气,半天才说:“说实话,我真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

  下面是他给五花讲的故事。

  三十年前,表舅还很年轻,一顿饭能吃九个棒子面窝头。那一年,他结婚了,妻子是邻村的曹凤梅。曹凤梅家很穷,她唯一的嫁妆就是那个鱼缸。鱼缸在她家很多年了,一直当咸菜坛子用。

  结婚后,曹凤梅还用它腌咸菜,腌了二十年。后来,生活条件好了,不用每天都吃咸菜了,曹凤梅就打算把它洗刷干净,养金鱼。

  当时,木勺镇流行养金鱼。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太阳红红的。

  曹凤梅抱着它去了河边,再没回来。

  那一年夏天,老是下雨,河水变得又深又急。很多天以后,有人在下游的浅滩上发现了曹凤梅,她身上的肉被鱼啃掉了一半,看上去十分恐怖。更恐怖的是,她还死死地抱着那个鱼缸。

  鱼缸在河水里泡了那么多天,终于洗刷干净了,鲜亮如新。

  表舅把她埋了起来,把鱼缸抱回了家。

  故事讲完了。

  五花唏嘘不已。

  表舅慢吞吞地说:“我找人给看过了,这个鱼缸是不祥之物,上面有戾气,不能碰,谁碰谁死。”

  五花一下子站了起来,问:“怎么不扔掉它?”

  “你表舅母就留下这么一个物件。”

  五花看见长条桌上的显示器开着,里面是监控画面,二楼和三楼的走廊里空无一人,还能看见大门口和院子里的情景。长条桌下,电脑主机“嗡嗡”地响着,它没有侧盖,乱七八糟的电线裸露在外,上面还结了蜘蛛网,一派荒凉。

  五花问:“如果有人住宿,收多少钱?”

  “住一天三百八十块钱,不讲价。”

  “这么贵?”

  表舅没回答,转而说:“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你把门闩插上。”说完,他转身出去了。他的脚步很轻,无声无息。

  五花嫌麻烦,只插了两道门闩。他伸了一个懒腰,仔细地打量着四周。这里很简陋,与他想象中的木勺镇最大的旅馆完全对不上号。不过,他并不沮丧,因为他知道,找到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是实现理想的第一步。

  五花的理想是开一家面馆。

  无意间,五花瞥到了鱼缸里的金鱼,发现它正在看着他。他悄悄地走过去,观察它。它长得很古怪,身体是黑色的,尾巴奇大,脑袋呈深红色,长有肉瘤,从头顶一直向下延伸到下颚,眼睛、鼻子和嘴是黑色的,从正面看,很像是小孩儿的脸。

  五花分不出它是雌是雄,直觉告诉他,它是异性。

  他伸出手,想碰碰它。它敏感地往左边躲了躲,还是定定地看着他。他又伸了伸手,这一次,它干脆沉到了水底,把眼珠子翻上去,定定地看着他。

  看了一阵子,五花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走开了。

  金鱼在鱼缸里扑腾了两下,不知道在鼓捣什么,那声音很像是一个人在打嗝。

  五花有些好奇,又过去看它。

  它低着头,静静地趴在缸底,表情不详。在五花的印象里,金鱼总是游来游去,一刻也不消停。可是,它却十分深沉,似乎有极重的心事。

  五花忽然觉得它有些恐怖。

  有人敲门。

  五花走过去,拉开门闩,看见表舅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外,托盘上有一盘青菜,一碗米饭。表舅走进来,说:“开门之前,记得问一声,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还有,你怎么没把门闩全插上?”他的语气有些严厉。

  “我忘了。”五花低声说。

  表舅压低了声音说:“最近,木勺镇来了一个变态狂,天黑就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砖,见人就砸,已经砸伤好几个人了。”

  五花吃了一惊。

  表舅又说:“那个变态狂像飞蛾一样,喜欢光。”

  五花想:怪不得那么多人家的窗帘都是黑色的,原来是怕变态狂找上门。他的脑子里慢慢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河边的荒草丛中,蹲着一个人。他光着脚,脚丫子很黑,脚趾甲一寸多长。他的头发乱蓬蓬的,长发及腰。他的五官有些模糊,两只贼亮的眼珠子,像猫头鹰一样……

  表舅凑到他耳边,用一种很阴冷的语调说:“记住,千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变态狂,不管他衣冠楚楚,还是邋里邋遢。”

  五花抖了一下。

  表舅把托盘放到长条桌上,说:“你吃饭吧,我走了。”

  五花凑了过去。

  “不用老是盯着外面,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觉。记住,把门闩全部插上,千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表舅又叮嘱了一遍,走了。

  这一次,五花很听话,把门闩全部插上了。

  夜一点点深了。

  五花无聊地翻看着登记簿,发现上面一个汉字都没有,只有日期和一串串数字,那是身份证号码。今天晚上,这里住了三个客人,都是女人,都很年轻。

  明天,肯定能见到三个美女,五花想。

  怀揣着这个美丽的预言,他趴在长条桌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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