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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囚禁

2023年12月25日 作者:佚名 来源:网友投稿短篇怪谈
故事讲述了主角被未来大嫂余夏绑架并关在地下室,主角试图求助却受限于地下室的隔音和信号问题。余夏表面是一位照顾人的好心女性,实际上隐藏着杀人的动机。主角发现了余夏替换了自己的药品并试图找出真相。与此同时,主角发现余夏曾因为精神问题待过精神病院,她的计划可能远比想象中更可怕。

  我被关进别墅的地下室里,杀人凶手却在楼上和我大哥亲热。

  我知道,等天一亮她就会对我动手。

  仅剩的 7 个小时是我最后的反杀机会。

  1

  嘀嗒声由远及近,我慢慢睁开眼睛,借着壁灯昏暗的光,看见墙上钟表的指针指向十二点。

  我蜷缩在地,双手被反绑于身后,弥漫在空气里的潮味和额头上隐隐作痛的伤口提醒我这不是梦。

  我被关进地下室了,囚禁我的人,是准大嫂余夏。

  她和大哥在一起,不是为爱,而是为钱。

  姑姑早看穿了她的狼子野心,极力反对这门婚事,谁知没多久,姑姑就因心脏病发去世了。

  我知道这不是意外,而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

  随后,余夏以照顾我的名义登堂入室,终于挑拨得我们兄妹反目,我甚至被她赶出家门。

  心里一阵抽痛,我以肩膀撑地,艰难地坐起来。

  她肯定已经销毁了那些证明她害死姑姑的监控视频。

  2

  四个小时前,我回来拿衣服,收拾到一半,余夏进门了。

  她看见我先是一怔,然后质问我为什么还回来,我气不过和她吵了起来,不料推搡间,我跌倒撞向花瓶。

  干花撒了一地,其中还包括一个小型摄像头。

  面对她吃惊的表情,我瞬间断定,摄像头不是她安装的。

  于是快速起身冲进姑姑房间,将笔记本电脑抱在怀里,显然,摄像头记录下的有力证据都存在这部电脑里。

  余夏紧随在后,过来和我抢夺,这是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关键所在,我怎会轻易放手!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哥回来了,我大跨步奔向门口,奥迪的黑色车顶刚出现在视线里,后脑就重重挨了一下,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头和手都在向我发出疼痛的信号,昏昏沉沉的感觉令我恶心、想吐。

  好在时间紧迫,余夏并没有绑得很紧,我用力挣脱几下,束着手腕的绳子便开了。

  行动恢复自如没有为我带来能够逃生的兴奋感,这间地下室我实在太熟悉了,门被重新加固过,四周全被隔音板挡得结结实实。

  就是说,即使我喊破喉咙,大哥也听不到一丁点儿声音。

  我边拍门边摇门把手,用尽力气想要将其顶开,见不奏效,又用整个身体撞过去,门像被焊死般纹丝不动,我的右半身却因撞击而疼痛不止。

  临近死亡的无力感冲上头顶,背上发出一层细汗,我抬手擦掉下巴上的水滴,忽然惊觉是泪。

  顺着门边滑坐下去,顿觉颓然无助。

  曾用生命保护我的大哥,如今被余夏迷了心窍,就在姑姑死的那刻,我又一次没有家了。

  3

  姑姑是我在世上除了大哥之外唯一的亲人。

  十七年前,一伙混混趁家中没有大人入室盗窃,他们把三岁的我绑起来,让七岁的大哥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翻找出来。

  爸妈做服装生意,日子还算富裕,随着一些现金和首饰被翻出来,那伙人直看得眼睛冒光。

  混混有三个,十八九岁的年纪,照理说没干过大奸大恶之事,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堵在校门口抢抢学生的零花钱。

  不出意外的话,在得到好处之后,他们就会放过我和大哥,威胁吓唬几句,然后扬长而去。

  偏偏事有凑巧,中途,爸妈回来了。

  三人先被吓了一跳,怕事情败露就要坐牢,于是临时起意,一拥而上把我爸摁在地上,随后把吓得魂飞魄散的我妈也绑了起来。

  我爸还算冷静,一直出言安抚,只要不伤人命,多少钱都愿意给。

  本想以钱换取平安,殊不知,这番话却打开了坏人贪婪的口子。

  一人盯着我与大哥,另两人围在爸妈周围,锋利的刀尖架在我妈喉咙上,逼我爸说出所有存单的位置和密码。

  我爸一一照做,他们见钱来得容易,越发欲壑难填。

  无休止的逼迫和虐待,一小时之后,鲜血沿着地板的纹路铺开,爸妈歪扭着身体倒在一处,没有气息了。

  一人扔掉手里的刀,“怎么办?好像没气儿了。”

  “什么怎么办,赶紧走,反正这钱也够咱花一阵子了。”

  “那两个小的怎么处理?”

  三人咬着耳朵合计了会儿,笑着走出屋子。

  不久,浓烟四起,熊熊大火吞噬掉我家,我和大哥从那天起成了孤儿。

  当时的我还太小,根本没有记忆,这些都是听大哥讲述的。

  值得庆幸的是,他背着昏迷的我拼命逃生时,遇到刚好来找他的小伙伴,那个小男生不顾一切闯进来帮助我们逃出去,自己反被浓烟包裹,葬身于火海之中。

  大哥每次提起都会眼眶泛红,那是他儿时最好的朋友。

  这件案子性质恶劣,影响极大,警方和媒体高度重视,很快,三名罪犯就全部落网。

  案件的快速侦破给了恐慌的民众一个满意的交代,可我和大哥却从此无依无靠。

  民政部门帮忙联系了在国外多年的姑姑,她知道后决定回国定居,并将我和大哥接到身边抚养长大。

  我对姑姑有着很深的依赖,说她意外死亡,我无法接受。

  再一次失去亲人的打击,重新将我拉进孤独恐惧的深渊。

  更恐怖的是凶手竟然堂而皇之地住到家里来了。

  4

  那天下着雨,大哥的心情却异常晴朗。

  “梦梦,快出来,我把余夏接来了,以后她会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我不想接茬儿,心口被巨石压着,可又不愿让疼爱我的大哥担心,只好怏怏跟着出来,低哑地唤了声:“夏姐好。”

  虽低着头,也能明显感觉到一双眼睛把我由头到脚打量个遍。

  余夏上前一步抓起我的手,“你好梦梦,总听林好提起你,果然是个漂亮姑娘,你别紧张,以后有我陪着你。”

  谈吐得体、落落大方是我对余夏的第一印象,指尖传来的柔暖让我卸下几分防备,继而不自然地笑笑。

  寒暄过后,余夏顾自转身,走到姑姑卧房门口,半推开门扫视一圈,“这屋光线真好,我想用来做书房。”

  我立刻跑过去关上门,“不行,这是姑姑的房间,谁也不能用。”

  余夏不急不慌,笑着看向大哥,“我只是觉得这屋敞亮,写稿时方便,保证不乱动东西。”

  说到最后故意拉长尾音,似在撒娇。

  大哥果然着了道,好言好语劝我成熟点,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人家也有本职工作,为了照顾我才搬过来,总要住得舒服。

  说完摸摸我的头,也不管我是否同意,直接点头示意余夏把行李放进去。

  越过大哥,分明看见一个得意的笑容朝我绽放,挑眉和轻扬嘴角的动作一气呵成,连贯成完整的表情印在余夏脸上。

  遍体生寒,我顿时头皮发麻。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她为什么能直接且精准地选中姑姑卧房?还有刚刚那个笑容,大有鸠占鹊巢的意味。

  也许,她根本不是第一次来。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我赶紧回房吃药,大哥说当年我在医院醒来时就变得傻呆呆的,只会眨着眼睛看,一句话也不说。

  那场变故给我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创伤,药一吃便是十几年。

  我的情绪时好时坏,不发作时和性格内向的女孩子没有区别,学业也勉强坚持到高中毕业。

  姑姑对我处处呵护、悉心有加,大哥无论多忙,都会按时帮我拿药、带我复诊。

  我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们那么疼我,我不能放弃,必须帮姑姑讨回公道,更加不能让余夏有机会伤害大哥。

  我想站起来,腿却不听使唤,脚下一软又跌回地上,后腰好像被什么硌到了,用手一摸,竟是手机。

  5

  余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慌乱之中忘了搜身,稀里糊涂把手机留给我了。

  按住发抖的手,我想也没想,直接拨打了 110 报警。

  死死盯在屏幕上,等了许久,数字下仍是“正在拨号……”四个字,五格信号只有最短的那截忽隐忽现。

  我高举手机,在四面墙之间跑来跑去,终于多了一格信号。

  再次拨出去。

  “喂,这里是 110 报警中心,请问您……”

  “我被绑架了,在红郡别墅……”

  “喂喂,请您说话,您在哪里?需要什么帮助?”

  “我被绑架了!”

  “喂,听得见吗?”

  “我在红郡别墅,被关在地下室,有人要杀我……”

  “嘟嘟嘟……”

  电话断了,信号消失不见,比搜寻信号更令我心惊的是屏幕右上角还剩 2% 的电量。

  不能浪费这仅存的希望,于是当再次出现信号后,我拨通了闺蜜小禾的电话。

  “梦梦……”

  她熟悉的声音刚碰撞到耳膜,屏幕黑了。

  我的心霎时跌进冰窟,壁灯闪了两下,虚晃的光又暗了一层。

  大哥的架子鼓依旧摆在角落,充满灰尘,我扬起鼓槌奋力敲打,似要将所有不甘和愤懑发泄出去。

  我清晰记得当年是如何瞪着眼对大哥发脾气的。

  “吵死了,吵死了!能不能出去敲啊!作业都写不了了。”我叉着腰站在地下室门口。

  大哥正练得起劲儿,看我撅起了嘴,他讨好似的竖起三根指头,“三分钟,就练三分钟。”

  我可不管那套,冲过去一把抢过鼓槌扔在地上。

  大哥瘪瘪嘴,捡起散落在两边的鼓槌,擦干净放好。

  “别生气了,哥不练了。”他赔着笑脸哄我。

  没多久,姑姑就叫人装上加厚的隔音板,连大门也做了加固处理。

  安好后,大哥很开心,牵着我在屋里绕圈,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站在门外,他在里边敲,实验多次,真的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此时,我倚在厚厚的隔音板上,嘲笑自己作茧自缚。

  鼓槌从手里脱落,滚向严丝合缝的门边。

  小禾,是我最后的希望。

  6

  小禾是护士,她开朗健谈,也是唯一不嫌弃我有病的朋友。

  我俩中学坐同桌,自从大哥拜托她照顾我之后,她就像得了任务指令似的把我护在身边。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是她常挂在嘴边的话,我喜欢她,不仅因为她对我好,也在于她从不把我当另类看待。

  我自私地希望小禾和大哥能有发展,不过两人互不感冒,这才让余夏有了可乘之机。

  姑姑死的那天是周六,小禾约我一起逛街,想去给男朋友挑件称心的生日礼物。

  我本还在犹豫,姑姑却将外衣和提包送到我面前。

  “快去吧,整天待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出去转转,吃完饭再回来。”

  我笑着点点头,背上包赴约。

  逛了两个小时,我们找到家披萨店吃午饭。

  小禾拿出刚买的棒球帽悬在头上比了比,“帅吧!应该给你大哥也买一顶,快到他生日了吧?”

  我握着凉森森的橙汁,“是昨天,他和女朋友过的。”

  小禾凑过来,满脸八卦,“未来大嫂怎么样?漂亮吗?”

  “没见过,”我往嘴里吸了一口,“姑姑不同意,说他们两个不合适。”

  “为什么?”

  “姑姑想让大哥找个安稳的人过日子,那个姐姐是记者,整天跑来跑去,不踏实。”

  “那你哥听吗?”

  我笑着摇头,“大哥说非她不娶。”

  小禾一拍桌子,“太妙了,这才是我认识的林好哥啊!哈哈哈……”

  我瞥她一眼,“你还笑,为这事儿姑姑都不理大哥了,大哥前些天下班就乖乖回家,又买礼物又做饭,好容易缓和些,姑姑总算答应见见余夏姐了。”

  小禾举起奶茶,“行啊,万里长征第一步,为了林好哥的幸福干一杯!”

  我象征性地和她碰了杯,心里却隐隐不安,姑姑不是善于妥协的人。

  她年轻时独自出国打拼,在我家发生变故后,毅然回国承担起抚养两个孩子的重担,为此耽误了自己婚事,一直未嫁,还将全部金钱和精力都投入到我们兄妹俩身上。

  如此坚硬的人,会被轻易劝服吗?面对大哥的反抗,她该多伤心啊!

  三两口吃光食物,我拽起小禾就走,想快点赶回家去,多陪陪姑姑也好。

  半路买了一束百合,姑姑喜欢花,她看见一定开心。

  敲了几下门,无人应答,只好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窗帘拉得很严,比我在家时还要暗沉,唤了几声,死一般寂静。

  我将窗帘拉开一半,屋子里瞬时洒进光亮,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我哑然失声。

  姑姑趴在地板上,两只深凹在眼眶里的眼睛瞪得滚圆,发散的瞳孔望向散落一地的药丸。

  右手五指弯曲,指甲抠着地面,带动整个身体拘向药瓶,而那瓶承载她生存希望的救命药就横在距离指尖不到一寸的地方。

  我跌坐在地,尖叫着捂住双眼,可眼前满是她痛苦狰狞的死状。

  不知过了多久,警察向邻居问着笔录,他们大多只听到重物砸地的声音,其余一概不知。

  唯有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可我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大哥搂着抖得像筛糠一样的我不停安抚,断断续续听我描述当时的情况。

  初步调查显示,姑姑死于心脏病发,大概是突然感到难受,等拿到药时,身体已无法支撑她完成吃药的动作。

  根据现场可以推断,姑姑最后时刻还在努力去抓那瓶救命药,她是盯着存活希望而亡的。

  我既自责又悔恨,如果不出去逛街吃饭,姑姑就不会死。

  越想越难受,仿佛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掐紧脖子,窒息感突袭而来,我捂着胸口大声喘气。

  大哥吓坏了,赶紧喂我吃下镇定片,他的手臂竟和我同时颤抖,泛红的眸子含着泪水。

  我晕了过去……

  从那时开始,我只想缩在黑暗的屋子里,阳光或阴雨,喜怒或哀乐,全都与我无关。

  夺走姑姑生命的药瓶被我捡了回来,本想留作念想,谁知竟有天大的发现。

  为防弄混,每瓶她吃过的药我都会用黑色水笔画上一个小小的对钩,这是我和姑姑之间的秘密。

  可是那天我捡起的药瓶上,什么都没有。

  疑惑在脑中萦绕不散,我回来之前,姑姑究竟见过什么人?

  7

  时钟指向两点,我的生命线在慢慢缩短。

  密闭的空间使我缺氧头晕,忽然想起,我一整天没有吃药了。

  以前大哥都会替我安排,今天就是该去拿药的日子,如果他还记得,就该亲自送到小禾那里。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失踪了?

  “哥!哥!”我疯狂且徒劳地喊着。

  小时候我淘气,被姑姑罚站,大哥一定会来救我。

  他往我手里塞上糖果,让我藏在他身后,悄悄挪回房间。

  姑姑明明看见了,却装作忙于其他事,任由我俩表演双簧。

  大哥疼惜的眼神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在那扇关紧的门后……余夏像个入侵者,将我的一切掠夺干净。

  好困,好想睡觉。

  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我不能睡,明天余夏一定会杀了我,我连周旋拉扯的余地都没有。

  因为,她是进过精神病院的疯子。

  8

  余夏搬进来的第三天,姑姑的死亡结果尘埃落定。

  她走进我房间,径直去到窗前,双臂一挥拉开窗帘。

  强烈的阳光射进眼里,我贴紧墙壁,猛地升起一股烦躁感,冲她大喊:“拉上,快点,给我拉上。”

  余夏不为所动,只静静站着看我,逆光的阴影打在她脸上,异常冷漠,“你大哥去公司了,林梦,以后你的事情都由我来负责,所以,你最好别找麻烦。还有,我不喜欢家里太暗。”

  “这是我的房间。”我据理力争。

  “现在开始没有你的我的,咱们是一家人。”说完余夏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看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坚定的眼神和微闭的薄唇透露出不容置喙的强势。

  我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起来换衣服,林好交代完工作就回来接咱们,今天是姑姑出殡的日子。”

  听到“出殡”二字我心中一凛,强撑着发胀的头颅换好衣服,没多久,大哥的车就出现在门口。

  殡仪馆里庄严肃穆,每个人都神情凝重。

  大哥出去交费,我抱着骨灰盒往规定摆放的房间走去,余夏一直跟在我身后。

  房间里高大的架子上密密麻麻摆着各家逝去的亲人,眼泪忽地止不住往下流,我跑出去想呼吸点新鲜空气,缓了好久才冷静下来。

  刚返回去,远远看见余夏将盒盖打开,似乎往里藏着什么东西。

  听到脚步声,她明显慌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我只是好奇,想看看里面什么样子。”

  我拧紧眉头,正要说话时大哥走了进来,我俩站到灵位前,他用准备好的绒布轻柔地把照片擦拭干净。

  大哥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姑姑,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梦梦,看着她好起来……”

  他一招手,余夏走上前去。

  “这是余夏,她真的很好,对我、对梦梦都好,姑姑对不起,我一定要娶她为妻……”哽咽淹没了后边的话。

  余夏一并哀愁,抱着大哥极尽安抚。

  “大哥,你不能娶她。”

  抱在一起的两人同时回头看我。

  “梦梦,瞎说什么?”大哥略显尴尬,佯装生气似的训我,“越大越没礼貌,余夏把你当亲妹妹,她还说等结婚了也要陪你一起住,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余夏挡在前面,“好了,梦梦还小,姑姑那么疼她,突然来个外人要取代她,梦梦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

  我气得耳根发热,“你没资格提我姑姑。”

  大哥真生气了,唇角都在抖动:“林梦,你都二十岁了,要学会懂事,大哥总要结婚,你也是,以后也会遇到一个疼你爱你的人。”

  我满脸泪痕,“大哥,你娶谁都行,就不能是她,她害了姑姑。”

  余夏往后退了一步,故作无辜,“这种话不能随便说啊!”

  “我没随便说,你刚才往骨灰盒里放了什么,是不是你害姑姑的证据?姑姑出事前你肯定去过家里,否则怎么对房间的位置那么清楚?还有药瓶……”

  余夏一把将骨灰盒抱下来塞到大哥手上,气哼哼地咬着下唇,“你看,看我放了什么?”

  大哥不知所措,只得打开盒子细看,见里面躺着一枚平安符。

  余夏带着哭腔:“我特意为姑姑求的,也能保佑你和梦梦健康平安。”

  大哥单手拽住委屈的余夏,语重心长劝我:“余夏熟悉布局,是因为我不止一次和她描述过家里。姑姑和你的事,她都熟记在心,为的就是你们能接受认可她。梦梦,不要为难大嫂,她爸对她不好,她一个人很不容易。”

  放好骨灰盒,大哥轻拍我的头,“别担心,以后大哥大嫂一起疼你,好不好?”

  是啊,即便再生气,大哥也舍不得对我说一句重话,从小到大,他始终像爸妈一样守护着我。

  可现在说不清什么感觉,大哥好像已经站在她那边了,我孤立无援。

  勉强点点头,隐下药瓶的事,看来无论我提出什么质疑,她都有办法自圆其说。

  余夏破涕为笑,这转换情绪的本事无人能及,“咱们都别往心里去,是我让梦梦误会了,她情绪不好,我该说清楚的。”

  我一怔,她在刻意拿我的情绪说事儿。这可不是好兆头,往后一切她都能顺理成章推到我身上。

  大哥打着圆场,要带我俩去吃饭,离开之际,那个熟悉的笑容再次出现。

  和余夏初次登堂入室时一模一样。

  她在挑衅我。

  我暗暗发誓,为了姑姑和不明就里的大哥,我要亲自查出真相。

  9

  我不再和余夏正面冲突,人只有放松警惕才会露出马脚,只是我还摸不清她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相安无事一段时间,我找到了她的生活规律。

  早上六点起床做早饭,送大哥出门上班,买菜回来后整个上午都在姑姑房间里写稿。中午她会简单吃点零食。

  当然,我也得饿着肚子。

  下午,她则精心准备好晚上的饭菜,待大哥回家就能看见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我从不把这些告诉大哥,她似乎也不怕我会告状。

  看着我时,坦然得像只盯住猎物的老虎,目光里的胸有成竹时时嘲讽我的自不量力。

  仿佛在说,不老实的后果就是和姑姑同样的下场。

  我的失眠愈加严重,明明吃了超量的安眠药,可仍旧毫无睡意,天花板带来的晕眩让我头疼欲裂。

  某天夜里,我起身打算倒杯水喝,却见厨房隐约透出一丝亮光。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挪到门边朝里看去。

  余夏背对着我,我平日里常吃的几种药,瓶盖全被拧开,她正一瓶瓶倒进垃圾桶里。

  随后从放置在旁边的纸包里取出好几袋颜色大小雷同的药丸,将空瓶重新倒满拧好。

  我心脏咚咚猛敲,后背的冷汗将睡衣洇湿,下意识躲到角落,直到她完成所有操作回到房间。

  余夏换了我的药,她想在不知不觉间把我杀死。

  这个恐怖的念头刚一冒出,我就被一口气堵住喉咙,扑通跪倒在地。

  一只手捂紧口鼻,另一只手轻凿胸口,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咳嗽出声。

  作呕的鱼腥味翻涌上来,泪水如开闸的水龙头一般倾泻而出。

  我用最快的时间抚平情绪,把每个瓶子里的药丸都倒出一颗。

  我得弄清楚,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吃的究竟是什么。

  转天,我找了个机会出门,到小禾上班的医院找她。

  看见我来,她很是兴奋,“不简单啊,林梦,主动来看我了。”

  我按下她圈上来的双臂,“小禾,你要帮我。”

  小禾显然被我认真又急切的目光吓了一跳,急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将前因后果一股脑倒给她,然后掏出用白纸裹着的药丸递到她手里。

  小禾微皱眉头,以指肚点着嘴唇想了好久,“梦梦,这事儿可大可小,你为什么不报警呢?让警察来查明真相。”

  “我没有证据,余夏太厉害了,她做了那么多事,却丁点儿破绽都没留下来,大哥心里向着她,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常年靠药物维持情绪的病人。”

  小禾覆上我的手背,“梦梦,你不是病人,你很正常。好,我帮你,你回去等消息,没有结果之前,千万不能冲动。”

  我听话地回到家中,继续装作若无其事,但不再吃那些药,每次都含在舌下,再去卫生间吐在马桶里冲走。

  忍过了焦急的两天,我接到小禾的电话。

  “梦梦,化验结果出来了。”

  “是什么?”

  “是……”

  “快说,是什么毒药?”

  “不是毒药,只是各种不同种类的维生素片。”

  我俩同时沉默……

  “看来你大嫂没想害你,维生素是杀不了人的。”

  不对,哪里出了问题?我在脑中疯狂搜索任何带有可能性的答案。

  “小禾,我明白了,她想让我在失去药物控制的情况下精神失常,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我了。”

  电话那头的小禾小声惊呼:“梦梦,太可怕了,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接下来怎么办?”

  小禾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男声打断,然后便是电话挂断的嘟嘟声……

  10

  再与小禾通话已是第二天下午,她约我出来喝咖啡,一起来的还有她男朋友吴冰辰。

  吴冰辰是精神科医生,与小禾在同一家医院。

  我有些生气,“你不是也怀疑我有问题吧?特意叫你男朋友来给我看诊。”

  小禾摇摇头,表情沉重,“梦梦,冰辰认识余夏,她曾经住过精神病院。”

  11

  吴冰辰接过话头:“准确来说不是认识,而是听说过。我实习时,导师讲过他当年接诊的病例,那是个七岁的小女孩儿,本来一直很正常,有天突然发病,说朋友被害死了,哭闹不止。父母实在看不住,就把她送进医院,只有镇静剂能让她暂时安静,她不肯吃药、不肯睡觉,医生只能把她绑在病床上。奇怪的是,一个月后,她突然就好了,情绪稳定,条理清晰,对医生的问题对答如流,检查后没有任何异样,就这么批准她出院了。”

  “你怎么断定当年的女孩儿就是余夏?”

  小禾解释道:“我把你说的余夏的基本信息写在纸上,冰辰一眼就看见这个名字了,其实我也不觉得真有那么巧合,所以我俩按照信息查了查,果然是她。”

  吴冰辰喝了一口咖啡,“这个病例不具备典型性,但的确非常罕见。病人突然发病,然后没经过系统疗程的用药及治疗,就奇迹般恢复正常了。”

  我不太理解,“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可能完全好了,也可能随时再次发病。”

  12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家的,只感觉神思恍惚。恶魔就在跟前,我不能倒下。

  说得容易,可再和余夏面对面吃饭时,我如坐针毡。

  大哥看出异样,放下筷子摸摸我额头,“脸色那么难看,不舒服吗?”

  我躲开他的手,“没事,可能昨天没睡好。”

  余夏没有起疑,兴致勃勃地和大哥分享她的工作:“我明天要出去做采访,那可是个大人物呢!”

  大哥十分宠溺,“谁啊?能让你这么兴奋?”

  “白书源,是个致力于儿童成长的慈善家,刚从美国回来。对了,以前有家书源孤儿院,他是院长。后来突然就关门了,我明天得问问这事儿。”

  大哥给我和余夏一人夹了一只虾,“你呀,一说到工作就开心,看来结婚也闲不住了。唉!要不我辞职当全职煮夫好了。”

  余夏双颊红透,忍不住满眼笑意,剥好虾肉喂到大哥嘴里,“看你这么懂事,奖给你的。”

  大哥吞进口中咀嚼,眉眼间尽是愉悦。

  两人的幸福将我隔绝在外,我站起来,转身回房间关上房门,身后是大哥颇显担忧的询问。

  孤独感莫名袭来,离开安眠药,我连两个小时都睡不到。

  不能坐以待毙,要主动去寻找证据,果不其然,这次出击又令我发现了新的蛛丝马迹。

  客厅沙发上,余夏在偷看大哥的电脑,她专注于跳闪的屏幕,冷白光将她的侧脸映衬得木然诡异,合上电脑的瞬间,她挑起嘴角。

  仍旧毫无头绪,但我肯定一点,余夏身上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不仅要嫁给大哥,做这家的女主人,她也许还会杀了大哥。

  没有原因,她是精神病人。

  一夜无眠。

  第二天,余夏早早出去采访,我赶在大哥出门前将他拦了下来。

  “哥,余夏有问题,你相信我,行吗?”

  大哥略感诧异,微笑着让我坐下慢慢说。

  “她七岁时进过精神病院,她不正常,哥,你带着我已经很苦了,难道还要娶个精神有问题的妻子?”

  “就这些?”

  见大哥不以为然,我又补充几句:“她昨天偷看你电脑,还换了我的药。”

  听到这些,大哥眼里闪过一抹惊讶,“梦梦,你不能诬陷余夏。”

  我几乎哭出来,“我没瞎说,都是我亲眼看到的,我是你妹妹,怎么可能骗你?”说到最后我已抑制不住长久以来痛苦的情绪。

  大哥抱着我,轻拍我的背,“我相信你,别哭了,对身体不好,等我弄清楚再说,好吗?”

  我擦掉眼泪,放大哥去上班。

  等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大哥才和余夏一起回来。

  他俩有说有笑,甚至卿卿我我。

  我像是上台表演节目的小丑,然而观众并不买账,齐齐将手里的东西砸向我。

  脑袋嗡一下顷刻爆发,我怒火中烧,“林好,你就是个恋爱脑的傻子,再这样下去,你早晚被余夏害死。”

  “梦梦,你太过分了!”大哥红着眼睛。

  “你忘了我早上说的话了?”

  大哥咽了口唾沫,我看见他浑身都在颤抖。

  余夏徐徐向前,歪着头观察我一阵,“梦梦,我生病的事,已经和林好解释清楚了。小时候我被继母虐待,所以才会神志不清。”

  我一把推开她,“你去和大哥说吧,反正他只相信你,但我不会受你蒙骗。”

  我返回房间捏着药瓶出来,“姑姑就是你害死的,这瓶药不是她的,只要我拿给警察,上面有谁的指纹一查便知,那天,你来见过姑姑。”

  余夏睫毛微颤,冲过来想要夺走药瓶。

  我急忙往后退去,死死捏住不放。

  手腕被一只大手攥住,还没反应过来,药瓶就被夺走,我眼睁睁看着它摔得粉碎。

  大哥青筋暴起,眼中冒起怒火。

  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脑子一时无法思考,唯有愣在原地。

  余夏叹了口气,无奈地摊开手,“梦梦,你对我敌意太大了,也许你认为我抢走了你大哥,所以才无所不用其极,给我编排一堆子虚乌有的罪名。我觉得你不适合再住在这里。”

  她看向大哥,“她不走我走!”

  大哥沉默片刻,说出了那句阻断我最后一丝希望的话。

  “梦梦,你去小禾那儿冷静冷静吧。”

  余夏打了胜仗般从屋里拖出我的行李,里面是她随便塞的几件衣服。

  “别愣着了,赶紧走吧。”她边说边推搡我出门。

  由始至终大哥默不作声。

  我被推出门口,却不甘心受此欺负,刚要挣扎上前去说话,胳膊顿时印上凉意。

  余夏的手竟那么冷,她贴在我耳边,“快走,永远不要回来。”

  门“嘭”地关上,死一般沉静。

  13

  四点了,我心力交瘁。

  嗓子干疼,舔了下嘴唇,发觉连唾液都变得稀少。

  余夏打了个漂亮的时间差。

  今夜,大哥以为我住小禾家,小禾又认为我住回自己家,没人会主动找我。

  明天早上,余夏对我动手时,那扇打开的门是我最后的逃生机会。

  生死攸关,我和她都会孤注一掷,殊死一搏在所难免。

  想到这里,我反而镇定下来,将废弃的地毯平铺在地,蜷缩着躺在上面养精蓄锐。

  从没像现在这样渴望活着,我要活下去。

  正欲沉入梦里,门开了……

  我如惊弓之鸟般弹坐起来,未及回神,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推了进来。

  她重重跌落在我面前,长发蓬乱,贴在脸颊的几绺头发混着血汗。

  背上全是用刀割开的细小伤口,缜密而残忍。

  两只手的无名指紫红粗胀,肿得像萝卜一样,光看那忍不住抖动的频率,就能切实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她抬起头,乌青的左眼合成一条缝,唯有用尚能睁开的右眼瞧我。

  渗着血的嘴角划开弧度。

  惨不忍睹的血人竟是余夏。

  14

  我彻底懵了。

  紧接着,大哥的脸从门后出现,凶狠地盯在余夏身上。

  得见天日的感觉真好,大哥来救我了。

  顾不上身体多处酸痛,我奔过去躲到大哥身后。

  “哥,我去报警。”

  说着便往外跑,猛然感觉头发被用力揪住,向下一扯,将我拉回屋里。

  由于惯性,我摔在地上,门重又关死。

  在我惊诧的注视下,大哥把我绑在椅子上。

  15

  大哥坐在对面,慢悠悠点上一支烟,吞吐间,罕有的阴鸷隐藏在白色烟雾后。

  “哥,你怎么了?为什么绑着我?”

  余夏的声音从旁传来:“梦梦,他不是你大哥,林好死了,就在十七年前的那场大火里。”

  “你胡说!”我难以置信,本能反驳回去,大哥在我眼里从未变过。

  哪怕置身于现在这种境况,我也没有半分怀疑。

  余夏孤傲得像只天鹅,“要我说吗?”

  大哥淡然一笑,欣赏地看着他的未婚妻,摆出饶有兴味的姿态。

  余夏毫不畏惧,思绪游回十七年前……

  16

  妈妈在我五岁时因病去世,一年后我爸再婚。后妈待我不好,从记事起,她就经常打我。

  学校里,没人愿意和我玩儿,他们嫌弃我身上的味道,给我起了好多难听的外号。

  作业被撕烂折成飞机,书包里常被倒进黏糊糊的液体。

  我跑去告诉老师,可她同样看不起我,说我拖欠学费,扯了班级后腿,有事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去赖别的同学。

  我憎恨这个世界,为什么有的孩子生来就拥有爱,而我连基本生活都成问题?

  林好就是我憎恨的那种孩子,规矩、优秀、得天独厚,爸妈手心里的宝贝,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

  可也是他,成为照进我困顿童年里的一束光。

  大哥掐灭手里的烟,中指一屈弹到地上。

  他走到余夏跟前,将她的脸捏到变形。

  “你接近我,就是为了给他报仇?”

  “是,你该给他偿命。”

  “你爱过我吗?”

  余夏冷笑,“我只想亲手送你去死。”

  一耳光将她掀翻在地,余夏吐出一口血。

  “哥,这是犯罪,你快放了我们,你不是这样的人,哥!”我大声呼喊,带着椅子一起颠动。

  细绳粗糙坚韧,越挣扎缠在手腕上的力度越紧,仿佛要嵌进肉里。

  大哥根本不理我,两只手抓起余夏的衣领,提到自己面前。

  “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却要置我于死地,为什么?为什么……!”

  “十七年了,你只记得他,林好哪里比我强?”

  “他命好,生在幸福的家庭,他有条件善良、优秀,可我有错吗?我只想离开那里。”

  “那个孤儿院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们都是院长养起来的玩具,每天夜里我都不敢睡觉,就怕听到他叫我的声音……”

  大哥缓缓松开手,跪在余夏跟前,抱着脑袋伏在地上,全身因痛哭抽动不止。

  他忽然变回六七岁的孩子,我看见有液体浸湿了他的裤子。

  余夏不为所动,用手肘支起身子,嘲讽写满她脸上每个角落。

  “你去向他忏悔吧!林好当你是亲弟弟,可你呢?几乎害死他全家。冯晓伟,就在那场大火的前两天,林好亲口和我说,他爸妈已经决定收养你了。”

  听到这句话,大哥抬起头,阴冷的眸子透出凶狠。

  他掐住余夏脖子,怒吼着让她闭嘴。

  余夏在笑,死亡也不能阻止她心里的轻蔑。

  我背着椅子撞过去,连带自己也滚向一边,不过总算让余夏有了喘息的机会。

  大哥朝我走来,一拳砸在我脑袋旁边的地上,接着把我双脚也绑得死死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短刀,开始对余夏展开疯狂的折磨。

  余夏的惨叫声把我拖进暗黑的地狱,一时天旋地转,他们交叠的叙述穿插在我眼前……

  17

  余夏站在教室里,一把推开正踩在她书包上的男生。

  男生差点跌倒,拿起她笔袋扔出窗外。

  余夏与男生扭打在一起。

  冯晓伟被院长叫到办公室,瘦小的身影打了个冷战。

  伸出小手敲敲门,门开了,他走了进去。

  百叶窗慢慢合上。

  细微的呜咽声淹没在暴雨将至的惊雷之中。

  笔丢了,余夏放弃了考试,旁边伸来一支铅笔,还有林好映在阳光里的笑容。

  余夏懒得搭理,把铅笔打在地上。

  林好并不生气,捡起来放回笔袋,又拿出另一支铅笔递过去。

  “先考试,考完再说。”

  他的眼睛清澈见底,诚恳得让人不忍拒绝。

  活动日到了,好多父母带着孩子来孤儿院送温暖。

  冯晓伟把林好给的棒棒糖放进嘴里,从舌尖一直甜到心里。

  林阿姨把他抱在怀里,“这孩子真漂亮。”

  冯晓伟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温暖。

  余夏吃着林好准备的双份早饭,握着印满橘色小鹿的铅笔。

  林好伸出手,“我们做朋友吧!”

  “你不怕他们也欺负你吗?”

  “不怕!”

  从此,两个好朋友每天放学一起回家。

  林好随身带着止疼药膏和创可贴,余夏觉得身上的淤青没那么疼了。

  冯晓伟等在放学路上,他拦住林好向后一指,“给我点儿钱行吗?如果不给,那些坏人就会揍我。”

  林好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见三个流里流气的大孩子等在路边,便掏出二十块钱塞给冯晓伟,“我只有这么多,告诉白院长吧!要不他们总来欺负你。”

  “不用,谢谢。”冯晓伟怯懦地说了声,转身跑走了。

  跑到一半又回过头来,“林好哥,林阿姨会来带我走吗?”

  “会!”林好笑着点点头。

  余夏和林好吵了一架。

  “你不该总给他钱,他是故意的。”

  “他不是,我真的看见有三个坏孩子来找他,他身上有伤。”

  “那你就连早饭都不吃了?”

  “放心,你那份我还会带的。”

  “白痴!你那么喜欢他,咱俩绝交吧!”

  余夏咬得嘴唇发白,小孩子也有占有欲,她不希望唯一的好朋友被人骗。

  这次,冯晓伟兴高采烈地来到院长办公室,他猜想大概是收养手续办下来了。

  院长的眼神阴恻恻的,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你的确是这里最好看的孩子。”

  “我,我什么时候去林好哥哥家?”冯晓伟攥着手指不知所措。

  院长站起来摸摸他的头,“你去不了了,他们家已经有两个孩子,最终决定不收养你了,只是助养。”

  冯晓伟冒出眼泪,脚却一步也不敢离开。

  百叶窗又被合上……

  余夏想去道歉。后妈给她请了两个礼拜的假,让她在家照顾生病的弟弟。

  中午,她抽个空,溜出家门奔向林好家。

  半路上,她看见冯晓伟也朝那个方向走去,身后不远处是三个流氓一样的大孩子。

  三人进门后,冯晓伟躲在屋外顺着窗户往里看。

  没多久,林好父母回来了。

  余夏看今天没机会道歉,转身走了。

  冯晓伟跑到没人的地方哭了一场,凑过来三个人,他想跑,却被当作小鸡一样拎了回来。

  “臭小子,钱呢?”说着动手翻他裤兜。

  冯晓伟躲到墙角,“没有,我没有钱。”

  “我看你又不老实。”

  拳头噼噼啪啪落在他身上。

  “不是我的钱,是林好哥的,他家有钱。”

  三人停住,“林好是谁?”

  冯晓伟垂头瑟缩,边揉胳膊边在前边带路,身后是三个面露贪婪的恶鬼

  18

  电视里,林家大火后形同废墟,三名遮着脸的犯罪嫌疑人在警察的带领下指认现场。

  报道说林氏夫妻双双丧命,七岁的儿子和三岁的女儿侥幸存活。

  令人遗憾的是,现场还发现了一名小男孩儿的遗骸。

  经调查,他是孤儿院的冯晓伟。

  白院长接受采访时泣不成声,虽说极度伤心,可也为自己培养出了一个见义勇为的孩子感到欣慰。

  幸存的两个孩子由姑姑接走抚养。

  镜头转到离开的画面,即使打上马赛克,余夏也一眼认出那个身影根本不是林好。

  她推倒桌子,扑到电视机前,拍打着屏幕大喊:“他不是林好,是坏人,我看见过他,他才是孤儿院的。”

  后妈拽住她,给了一巴掌,警告她好好干活儿,少发神经。

  余夏哪里肯听,扬起饭碗砸过去,电视屏幕登时穿出一个洞。

  弟弟吓得嗷嗷大哭。

  几天后,她被送进精神病院,绑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日子过了整整一个月。

  19

  意识拉回现实,眼前变得清晰。

  余夏气息奄奄地蜷在墙边,腿上又被划开无数条口子,她呈半昏迷状态,哆嗦得像只被拔了毛的兔子。

  冯晓伟的刀刃贴在她脸上,她已不会躲了,但口中还在碎碎念着。

  “别打了,我不敢了,再不敢了……”

  我呼吸不了,“哥,我的药,哥!”

  冯晓伟闻声扭过头来,收回刀子笑了笑。

  “什么药?林梦,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根本没病,所有都是我编的,不停给你心理暗示,让你以为自己精神有问题,这样你才能依赖我,离不开我。那些药才是真正控制你的东西,你的不安、焦虑都是药物造成的。余夏换了你的药,她是在救你啊,傻瓜!”

  “哥……”泪水迷了我双眼。

  “我不是你哥,为什么林好什么都有,我却只能任人欺凌?”

  他挥着刀蹲在我身边,“我就要夺走他的一切,他的家、他的钱,还有他妹妹!”

  我使劲儿摇头,悲痛难抑。

  “不是,你是真心疼我的,哥,从小到大,我只记得你。”

  冯晓伟有一瞬间失神,嘴角微微向下,泪水从眼底汪出来,“我真的很疼你,梦梦,我把你当亲妹妹,你不能害我。”

  “我不会害你的,但你不能再伤害余夏,放了我们。”

  他摸着我的脸,“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你是我带大的。你说你只记得我,这句话真好,我一直以为就算当初死在火里的人是我,也没人会记得,谁会记得一个孤儿呢?”

  “哥,你不是孤儿,你还有我。是不是林好不重要,重要的是感情。”

  他突然苦笑起来,眼中添上狠厉。

  “别傻了,如果你知道真相,还会对我有感情吗?”

  “林好背着你爬上窗台,我在外面接应,他力气小,只好先把你交给我。”

  “等我再伸手拉他的时候,脑子里都是白院长狰狞的脸,我怕了。”

  “火越烧越近,我把他推下去,关上窗户,看着他卷进火里。”

  “姑姑没见过你们兄妹,分不出真假,我终于可以离开孤儿院了。”

  心脏仿佛被生生掰开,余夏命悬一线,我没有办法。

  “别说了,我不想理那些陈年往事,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放了余夏,咱们离开这儿好吗?”

  此时的冯晓伟褪去柔软,握紧刀柄,“走之前必须杀了她,我好容易有了今天的成就,不能轻易毁了。”

  说着,他向余夏走去。

  手机忽然响了,他把刀尖顶在我喉咙上,接通了电话。

  “喂,我们是警察,刚才有一通报警电话说您家里出事了,请问您在家吗?我们就在门口。”

  “我在,您稍等,我穿好衣服给您开门。”冯晓伟的声音很低沉。

  他打开地下室的门。

  忽地,余夏整个人飞起来想往外跑,不出意料地被打了回来。

  “一会儿饶不了你。”冯晓伟愤然离开。

  余夏凭借仅存的意识帮我解开绳子,带着血的手指冲门边一伸。

  我惊喜地看见,一只鼓槌挡在门边。

  门没有关上。

  20

  我开门走出去,脚像踩在棉花上,紧张得连喘气都忘了。

  缓了几秒,快速奔向楼上,警察就在上面。

  谢天谢地,小禾,真是好样的!

  没走几步,踩上什么东西,马上摔倒之际,一只大手将我扶稳。

  抬头一看,是大哥。

  冯晓伟几句打发了警察,他正在回来的路上。

  他把我丢进地下室,涨红的面孔怒不可遏。

  “我真的想带你走,梦梦,为什么骗我?你和她一伙?”

  冯晓伟把我逼到墙角,刀光晃得我眼疼。

  余夏扑到他背上,一口咬下去。

  冯晓伟痛得大叫,身子一甩,回手划过去。

  一道平直的口子裂开,鲜血汩汩而出,离余夏的喉咙只有两三厘米。

  余夏捂着伤口,不断后退。

  我抱住冯晓伟哭喊:“哥,我害怕,我跟你走,只要不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刀尖顺着脸颊游到下巴,割掉我一绺头发。

  冯晓伟推开我,“好啊,你去杀了余夏,杀了她,我就信你。”

  我接过刀,断断续续回答。

  “好,我,我,杀了她。”

  21

  我两手握刀,慢慢走向余夏。

  她的情绪很平和,没有惊恐,略带释然。

  我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一步一步向后退。

  承受力已达极限,我处于崩溃边缘。

  她停住了,“动手吧,梦梦,你是我还给林好的礼物。”

  我泣不成声,手心全是汗,手指一滑,刀掉在地上。

  “捡起来,捅过去,一下就好。”冯晓伟大声命令着。

  我捡起来,咬紧牙关,举着刀调转方向,朝身后刺去。

  冯晓伟早有准备,见我冲他去了,即刻拉开架势,打算从我手里把刀夺走。

  他没想到,就在马上要接触的那刻,我把刀尖转向自己。

  时间定格。

  刀柄抓在他手里,刀身扎进我的腹部。

  余夏惊叫起来。

  冯晓伟晃神片刻,继而恢复神志。这招彻底惹恼了他,一不做二不休,他举起刀,这次对准了我的心脏。

  没有关系,只要能让他入罪,我不介意放弃自己的性命。

  十七年前的所有证据都淹没在岁月里,可今天他逃不掉了。

  小禾会为我讨回公道。

  还有余夏。

  我侧过头,无声地叫她快走。

  刀尖刺进皮肤,有点疼,我闭上眼睛。

  22

  一声枪响,刀掉在地上。

  冯晓伟睁大眼睛,直直摔了下去。

  警察破门而入,很快控制住他,我和余夏得救了。

  肚子不断有血涌出,染得裤子红了大片。

  小禾扶着我,声音都在发抖。

  “快去医院,梦梦,你要撑住。”

  冯晓伟仰面躺着,胸口急促起伏,目光却始终定在我身上。

  我摇晃着走到他身边,跪着扶起他。

  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有话要说。

  我贴到耳边。

  “梦梦,我不后悔……”

  “当了你十七年的哥哥,我不后悔……”

  “如果我真是林好……该有多好……看着你长大……还有出嫁……”

  “我不知道你爸妈同意,同意收养我了……”

  “对不起……”

  冯晓伟合上双眼,我再也听不到他叫出“梦梦”两个字了。

  害死我父母,侵占我大哥身份十几年的坏人死了,可我的脸上满是泪痕。

  忽然无力,我倒在小禾怀里。

  23

  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病房要是白色的,我好像躺在了无生气的壳子里,带着颜色的只有余夏。

  “你终于醒了。”她松了一口气。

  我全身发软,“你没事了?”

  她顶着青肿的脸,“没事,我都是皮外伤,冯晓伟没有真要我的命。”

  “对了,我和警察说了真相,当年的和现在的,都说了。”

  她轻抚我的脸,“你真命大,两次死里逃生,放心,后面都是福气。”

  “大哥在保护我。”

  我不想细究大哥所指是谁,余夏亦明白我的感受。

  我拉住她的手,“你一直想的只有报仇,接近他、住进我家、让我怀疑你,都是为了这个原因?”

  “是,我不能让林好枉死,更不能让他最爱的妹妹和恶魔在一起。我住进精神病院之后,后妈就和我爸离婚了,我出来后总算不用再被虐待了。最后,林好还是帮了我一把。”

  “姑姑的死……”这件事仍是梗在我心口的一根刺。

  “的确是意外。前一天我找过姑姑,给她看了 DNA 报告,她大概是想当面问冯晓伟,所以才会安上摄像头。视频我看了,他们吵了一架,冯晓伟抢走了报告,他离开后,姑姑才心脏病发。”

  “视频呢?”

  “我怕你说出这事,所以才把你打晕,紧接着冯晓伟就进门了,他把你关进地下室,删了视频,开始打我,逼我交出所有证据。”

  我明白过来,“不是发现视频这天,从我告诉他你进过精神病院,他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余夏拿出 iPad,点开一条新闻给我看。

  新闻的标题十分醒目:孤儿院院长身陷性侵儿童丑闻,十七年后揭开伪善慈善家假面。

  配图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以手遮脸的画面。

  我心里一热,“他会谢谢你的。”

  “不重要了……”余夏眼含热泪,“如果当年我没有跑走,就有机会救林好出来,也许你爸妈也不会出事了。”

  我很想安慰她,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于是转移了话题:“夏姐,我哥什么样子?”

  余夏看着窗外,亦如那时一样明媚。

  后记

  余夏又被后妈打了,胳膊青一块紫一块,一碰就疼。

  她撩起袖子,龇牙咧嘴。

  两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夕阳正好,又柔又暖。

  林好拿出药膏,轻轻帮她擦拭,边擦边吹着气减轻疼痛。

  余夏有点失落,负气般说:“哪天我被打死了也没人知道,我爸不会伤心,过不了几天就把我忘了。”

  林好扑哧笑出来,“怎么会没人知道?”

  “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永远不忘那种。”

  “会!”

  “拉钩。”

  “行,拉钩。”

  两个指头勾在一起,“咯咯咯……”的笑声飘向上空。

  林好,我永远记得,有个善良的男孩子来过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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