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一个丑八怪，很丑很丑。

　　自十岁那年回到父母身边开始，我的容貌便越来越难看。

　　大小眼，蒜头鼻，满脸痘痘，后来因为生病吃药，甚至胖到 160 斤，疾病留下的后遗症，让我的身体每时每刻都散发着臭味，尤其是夏天，只要我在的地方，都会散发出菜市场臭鱼烂虾的味道。

　　没有任何人愿意靠近我，他们都以欺负我为乐，甚至有女生因为我看了她们一眼，就趴在桌子上哭，说我恶心到了她们。

　　然后护花心切的男生，就会来打我，撕扯我的头发，逼我下跪道歉。

　　周围所有的人，包括我的父母，都怨恨、讨厌我，骂我是扫把星，给他们带来了灾难。

　　我奶奶临死前甚至掐住我的脖子，打算带我一起去死。

　　好在她死了，松开了手，我才捡回一条命。

　　但是，我有一个漂亮的妹妹。

　　她很漂亮，高挑的个子，长发飘飘，永远微笑的脸和善良的性格。她是学校所有男生的女神，就连女生也不会讨厌她，而是以跟她做朋友为荣。

　　可这样的妹妹，非但不嫌弃我，反而会和我一起分享她的零食和玩具，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她也会站出来，责骂那些欺负我的人。

　　我很羡慕她，可却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她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了，我很珍惜。

　　那天，在我再一次被母亲赶出家门后，她在垃圾桶后面找到我，问我：“唐宁，你想不想变漂亮？”

　　天色阴沉，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一只黑猫“喵”一声从一边蹿过去，唐念死死盯着我，眼睛里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鬼使神差地，我朝她点点头。

　　“付出一切都可以吗？”

　　是的，付出一切都可以，我已经过够这糟心的生活了，我生命中所有的不幸，都是丑陋的外貌造成的，我要改变，不惜一切代价。

　　唐念点点头，似乎对我的回复很满意。

　　她拉着我的手回家，她的手冰冷彻骨，脸上的笑容同样奇怪，就好像……就好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般。

　　回家后，母亲朝我翻个白眼，嘴里嘟囔一句：“怎么不死在外面？还连累你妹妹大晚上找你。”

　　唐念面含歉意地把我拉进屋子，“妈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放在心上。”

　　这种恶毒我经历过太多了，自然不会在意，我现在只想变漂亮。

　　“唐念，你真的能让我变好看吗？”我急切问道。

　　“自然，你看。”说着，她从抽屉里掏出一件纹有画卷的衣裳，衣裳上面，画着一个黑白色素描的漂亮女人。

　　“唐宁，只要你每天在这画卷衣裳上面滴九滴血，然后把她穿在身上，你就会变漂亮。”

　　真的会吗？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子，胖、丑，穿着灰黑色的宽大衣裳。

　　凭借一幅画卷衣裳就能让我变好看？

　　蓦地，我眼角似乎扫到，画上面的女人，似乎眨了下眼睛。

　　2

　　“唐宁，明天家里来亲戚，你给老娘出去躲一躲听到没？我真是造了八辈子孽生了你这东西！”

　　母亲的声音自屋外响起，每次家里来亲戚，我都不能露面，因为那会给爸妈丢人。

　　我盯着唐念手里古怪的画卷衣裳，朝她点了点头。

　　我要变好看，我不想过丑八怪的生活了。

　　“来！咱们现在就试一试！”唐念不由分说，抓起旁边的水果刀割破我的手指，钻心的疼痛传来，我看着自己手指上的血一滴滴地滴在画上面，然后慢慢渗透进去，消失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画上面的女人，似乎比刚才更加活灵活现了。

　　“对！唐宁，就是这样，来把它穿上。”唐念说着，将画卷衣裳从边缘展开分成两面，然后命令我脱掉衣服。

　　然后，她将那幅画卷衣裳，贴在我身体上。

　　唐念紧张而兴奋地盯着包裹我身体的画，下一刻，画像是有灵智一般，开始扩大、收缩，不一会儿，便紧紧贴在我皮肤上，只留下眼睛和鼻子。

　　“这怎么回事……”

　　透过镜子，我看着被纸画包裹起来的自己，那张脸像我，又不怎么像。

　　可下一刻，一股黏腻的感觉便从身体各处传来，似乎画上面分泌出来的黏稠液体，正顺着毛细血管往我身体里钻。

　　我想要大声吼叫出来，可被纸张堵住的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

　　“快好了！快好了！你不想变好看吗，唐宁？”

　　唐念死死摁住我打算撕开纸人的手，不知过了多久，那种黏腻感消失了，纸人重新从我皮肤上脱落开来，跟刚开始一模一样，就好像刚才恐怖的一幕是做梦一般。

　　我赶紧脱下纸人，可下一刻，镜子里便倒映出一个全新的我。

　　大腿上洗不掉的丑陋的斑，似乎消减了许多。

　　唐念没有骗我，这个纸人，真的能让我变好看。

　　唐念没有看我，她痴迷地盯着那张画，画上面黑色的线条好像蠕动的蛆虫，下一刻就要从纸上爬出来一般……

　　……

　　我不由得眨眨眼睛，幻觉消失了，妹妹也恢复了往日和善的笑容。

　　“唐宁，今晚睡觉时，一定要把这张纸放在床边。”

　　我朝她点点头，背部突然传来一阵痒意，我探出手轻轻挠去，可手指抚摸到的，竟然是一片褶皱，轻轻触动下，背后传来一声“刺啦”，似乎什么东西被撕裂开来。

　　手里，是一道干裂的死皮。

　　上面布满了小洞，有些小洞上还沾着几根毫毛，我不由得打个冷战。

　　晚上睡觉，我谨遵唐念的命令，将纸画放在床边，沉沉睡去。

　　梦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我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着，身体表面不断传来令人恶心的黏腻感。

　　而黑暗中，则亮起一双眼睛，冰冷地看着我。

　　3

　　“啊！”

　　我猛然从床上坐起，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我打开手机，借着微弱的光，我似乎看到，台灯旁似乎蹲着一个人。

　　再看时，又消失不见。

　　“呼……”我深深呼吸一口，放缓快速跳动的心脏，打开灯。

　　不知什么时候，床边的画竟然被我蹬到地上去，想起唐念的嘱托，我赶紧伸手去拿。

　　瞬间，一股毛骨悚然感自床底传来，黑暗的床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

　　我被吓得一个激灵，立马捡起画回到床上，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似乎……似乎来自那幅画。

　　我赶紧将画卷起来扔在床脚，被注视的感觉消失了。

　　我躺在床上，不知怎的，竟然又昏睡了过去。

　　临睡之前，我似乎听到，台灯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梦中，无数蠕动的蛆虫覆盖满我全身，它们贴着毛孔不断吮吸，有什么东西不断脱离我的身体，又有什么东西一点点钻进来。

　　而在不远处的黑暗中，一双淡黄色的眼睛，冰冷无情地注视着我。

　　“哐哐哐！”一阵敲门声响起，“唐宁，你给老娘赶紧起床，滚外面去！亲戚快来了你还待着干吗？”

　　是妈妈。

　　我睡觉的地方是垃圾储物间，只能放置一张小小的床和小桌子，就连窗户都是小小的，沉闷又压抑。

　　我赶紧起床，快速洗漱完，背起书包朝外走去。

　　唐念穿着一身淡黄色连衣裙和短跟凉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和爸妈低声说着什么，他们看起来就是幸福的一家人。

　　我是多余的。

　　唐念抬头朝我看来，她脸上的笑别无二致，可露出的半个脖子却白得不对劲，上面还有一些轻微的褶皱。

　　那根本不像人类皮肤的皱纹，更像是一张纸被揉搓后的纹路。

　　不知怎的，我竟不敢多看她一眼，赶紧低头朝外走去。

　　我走上公交车，坐在一个空位上，旁边脸上盖报纸的人突然拿掉报纸，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哎呀小姑娘，你遇上祸事了呀！可怜可怜，背后之人是要你的命呀，不过没关系，喏，我的名片，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他说了一大堆不知所云的话，塞给我一张卡片，然后重新盖上报纸睡着了。

　　这是唯一一个坐在我旁边，但却没有辱骂我的人了。

　　那天直到很晚，我才回到家中，父母早就睡了，只有唐念的屋子，还透露着淡淡的光。

　　想起古怪的画和白天那人，鬼使神差地，我蹑手蹑脚来到她门口，透过小小的门缝朝里看去。

　　唐念坐在梳妆台前面，镜子里，她的手不断抚摸着美丽的脸庞，嘴里哼着古怪的歌谣。

　　蓦地，她长长的指甲猛地掐住脸上的血肉，下一刻，她的皮肤竟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刺啦”声，一道长长的裂痕，出现在唐念脸上。然后，她从裂缝处轻轻一提，好像撕面膜一般，整张脸被直接扯了下来。

　　4

　　紧接着，她身体上的皮肤不断崩裂开来，然后大片大片褪下。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谨防自己叫出声来，可下一刻，唐念的眼睛，便透过梳妆台上的镜子，幽幽地盯着我。

　　她发现我了！

　　紧接着，镜子里的唐念，眼角渗透出暗红色的血液，在桌面上汇聚成一片深红色。

　　我鼓足全部的勇气，缓缓站起身，挪动到自己的小屋里。

　　那幅画依旧在床上平摊着，从我进门那一瞬间，上面那双眼睛，便似乎一直盯着我看。

　　怎么办？我真的要为了变好看，成为唐念那样吗？

　　想起唐念双眼流血的模样，我不由得一阵胆寒。

　　可是，真的要一直丑下去吗？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肥胖的身体、丑陋的大小眼、粗大的毛孔、不管洗多少遍都脏兮兮的脸、永远藏污纳垢的脖子……

　　不，我不要这样过下去了，我要变好看！

　　我拿起水果刀，猛地割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液滴在画上面，画上面的女人吸收了血液，她的眼神，很明显闪动了下。

　　我学着唐念的样子，将纸人包裹在身体上，酥麻感不断自皮肤传来，似乎无数蠕动的蛆虫在身体内钻进钻出。

　　镜子里，身体上那些恶心的斑又褪去了些，画像上的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我，似乎我是无法逃脱的猎物。

　　一个月后，我的皮肤白了很多，身形也消瘦了些，脖子上那些恶心的皱纹已经消失不见，就连脸上的疤痕，也消下去不少。

　　父母看我的眼神中，也没有了那种浓烈的嫌弃。

　　唐念还是同一副微笑的表情，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她的表情似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就好像一幅画一样。

　　我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

　　我摩挲着自己的手掌，以前那种皮肤碰触的感觉早已消失不见，反而隔着一层纸一般。

　　“唐宁，今晚是最重要的，你要让那幅画，充分吸收你的血，以后，你就会变成跟我一样的美女，他们都不会再来嘲笑你了。”唐念惨白的脸凑过来，在我耳边说道。

　　不知怎的，我竟然打了个冷战。

　　好像过了今晚，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

　　可想起过去那些嘲讽、鄙视、欺辱，我还是狠命割破自己的手指。

　　随着血液加速流进画里，上面那个女人，竟然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她的身体开始在画上蠕动，似乎下一刻就会从里面爬出来。

　　惊惧之下，我赶忙抽出自己的手指，可紧接着，自己的手指，便被一只手狠狠攒住。

　　画上女人的左手，从画里伸出来，死死握住我流血的手指。

　　下一刻，我的整只手都消失在画里面。

　　“啊啊啊啊啊！”

　　5

　　再次睁开眼睛，面前的画只剩下白纸一张，上面的人早已无影无踪，我揉搓下自己僵硬的皮肤，战战兢兢来到唐念门前。

　　不等我敲门，面前的门便“咯吱”一声打开，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由得打个冷战。

　　借着昏暗的光，我看见呆靠在墙边上的唐念，她的眼睛呈现着浑浊的土黄，直勾勾盯着我。

　　“啪！”灯打开了。

　　“唐宁，你完成了，你的画消失了，对不对？”床上的唐念一下子坐起来，急切问道。

　　我才发现，墙边的根本不是唐念，而是一幅画，画上面的人，跟唐念一模一样。

　　一阵寒气从脚底漫出，我看着唐念惨白的脸和一成不变的古怪笑容，不由得后退一步。

　　“唐宁，从今天开始，你会越来越好看的，那些瞧不起你的人，都会匍匐在你的脚下，包括，爸妈。”

　　是啊，我会越来越好看。唐念的话像魔咒一般在我耳边不断回荡，她猛地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狠狠咬下去。

　　钻心的疼痛袭来，我却被固定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唐念吮吸着不断涌出的鲜血，她的嘴角、牙齿和大半张脸都染得通红，可紧接着，她脸上的皮肤开始错位蠕动，不多时，那些鲜血便渗透进去，重新恢复惨白。

　　随着血液流失，眩晕感阵阵袭来，唐念的身影越来越扭曲，无数白色的虫子从她身体内冒出头，不断啃噬她的肉身。

　　而那双浑浊的土黄色眼睛里，盛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欢愉。

　　她的身体越来越少、越来越薄，慢慢地，变成了一张纸。

　　她就跟刚才贴在墙上的画一模一样，滑到了地上。

　　被死死勒住的感觉自身体内部传来，临昏迷前，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同样慢慢变成一幅画。

　　再次醒来，爸妈和唐念都坐在我旁边，他们盯着我的脸啧啧称奇：“念念说得没错，这药真能美容，你看唐宁，比以前顺眼多了！”

　　他们看我的眼神中，也没有了鄙视，甚至隐隐透露出一点点善意。

　　这是我自从记事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

　　昨晚恐怖的一幕浮现在脑海，我努力压下想要说出来的想法，朝他们笑笑。

　　我不能说，我要变好看，我再也不要忍受那些因为外貌带来的欺辱了。

　　胳膊上传来一阵痒意，我转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上面竟然布满了黑点。

　　那些黑点在皮肤下面，缓慢蠕动。

　　想起昨晚唐念身体里钻出来的白色蛆虫，我不由得打个冷战。

　　蓦地，皮肤颤动了下，那些黑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宁，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那种东西叫做噬污虫，可以把你身体里的脏东西和过多的脂肪全部吃掉！”

　　唐念紧贴着我的耳朵自问自答。

　　而在她的眼睛深处，同样蠕动着数不胜数的白色蛆虫。

　　似乎下一刻，就要从里面奔涌而出。

　　三天后，唐念失踪了。

　　6

　　那天我推开她的门，可除了地上空白的画，再无其他。

　　父母疯了一样找她，辱骂我给他们、给唐念带来了灾难，我再一次被他们赶出门。

　　“念念不回来，你也不要回来了扫把星！”

　　外面大雨滂沱，可我连一把伞都没有。

　　我抱着唐念和我的画踏入雨中，可我能去哪里呢？

　　我有变好看，可他们依旧不爱我。

　　蓦地，街角闪过一个淡黄色连衣裙的衣角。

　　是唐念！

　　“唐念！唐念！”我喊叫着跑上去。

　　可拐角处，根本没有唐念，地上只有一摊蛆虫。

　　它们和下雨天冒出来的一般，重叠在一起蠕动着，而旁边，则躺着另一幅画。

　　跟我怀里的不同，那幅画上面有隐约的线条，勾勒出唐念大概的轮廓。

　　雨水不断打在上面，线条逐渐晕染开，然后一点点消失不见。

　　一声轻微嘶哑的喊叫从画里传来，又瞬间消失不见。

　　那些蛆虫蠕动着身体，慢慢爬到画上面，消失不见。

　　想起那天晚上，从唐念身体毛孔里爬出来的蛆虫，我不由得打个冷战。

　　会不会，唐念，就变成了那摊东西？

　　身体里传来一阵阵痒意，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啃噬、挠动，按照唐念的说法，是那些噬污虫开始工作了。

　　当然，在工作前，它们需要喝我的血来补充能量。

　　这大概就是唐念的脸色常年惨白的原因。

　　地上的白色虫子早就消失不见，身体里那种蠕动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会不会有一天，我也消失不见，然后变成一摊蛆虫？

　　一股冷气自脚底涌上脑门，怎么办？怎么办？

　　蓦地，那天那个头盖报纸的人，出现在我脑海。

　　是了，他说了有人要我的命，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现在，只有他能救我的命！

　　我急忙掏出手机，拨通那个电话。

　　“喂，你好，我是上次在公交车上……”

　　“哦嚯，你还活着呢！”对面传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

　　这种刚接电话就咒人死亡的人真的信得过吗？

　　不过，还活着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应该早就死了吗？

　　对面叫秦南，是个无业神棍，我们约在公园门口见面。

　　隔着雨幕，我老远便看到秦南，他打着一把黑色大伞，正在无聊地用脚尖踢木凳腿。

　　看到我，他的桃花眼微微往上挑起，“哎呀，你回家等死吧！”

　　“你这是食人虫，已经进入身体了，不出三个月，你就会被啃噬殆尽！”他冷着脸恐吓我。

　　“不过，既然你找到了我，那我倒也可以救你一命，这样，你跟我来吧。”

　　我跟着秦南来到他的屋子，里面乱糟糟的，除了茶几上几个外卖盒子外，其他地方都丢着各种我认不清楚的古怪东西。

　　尤其是客厅墙上挂着的那尊佛像，仅看一眼就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惧怕感。

　　“我这里的东西都沾点古怪，你不要瞎碰。”秦南告诫我。

　　“还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的妹妹，现在就在你身体里面。”

　　7

　　“你是不是感觉骨头很痒？那就对了，你的妹妹，早就变成了食人虫。她通过另一种方法，生活在你体内，不出三个月，你就会被她完美替代。”

　　“什，什么意思？”

　　如果我的妹妹在我体内生活，那我看到的那团蛆虫又是什么东西？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便给我看看你怀里的画吗？”不等我说完，秦南便从我怀里抽走画，铺在茶几上，然后拿起一旁的水果刀，狠狠朝画扎去。

　　“啊！”一声细微又惨烈的叫声从画里面传出，让人不寒而栗。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画，竟然顺着水果刀扎出的口子流出鲜红色的血液。

　　紧接着，整幅画似乎活过来一般，开始在桌面上蠕动，似乎想要挣脱秦南的禁锢，可惜被秦南用水果刀死死摁着。

　　莫名的呢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该死，该死，我要杀了你。”

　　“给我血，给我血……”

　　“痛，痛，痛……”

　　随着呢喃声不断加大，桌子上的画蠕动的幅度也大了起来，慢慢地，上面浮现出一个黑白色素描出来的女人。

　　她跟唐念，一模一样。

　　但那张扭曲的脸上，满是怨毒。

　　画上面的墨点不断脱落，里面冒出来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蛆虫。

　　“快，打火机给我！”秦南朝我大喊。

　　我急忙将打火机丢给他，画瞬间被点燃，可冒出的却是惨绿色的火焰。

　　古怪的笑声混合着呢喃不断传来。

　　“在我面前还敢放肆！”秦南说着，左手在空中打个印，狠狠摁在画上面。

　　呢喃和诡笑瞬间消失不见，火焰也恢复到正常的颜色。

　　噼里啪啦的火焰声混合着惨叫，不多时，桌子上的画便被烧成灰烬。

　　秦南在灰里面扒拉半天，摸出一块指甲片大小的东西，摊在手里给我看，“瞧，就是这个东西在作祟——人皮。”

　　“它需要人血喂养，等吸够了人血，便会钻进你的身体，吃你的肉，总有一天，你会被全部吃掉。”

　　“那，那我的妹妹……”唐念的脸在我脑海划过，按照秦南的说法，人皮附身三个月就会死，可唐念，似乎并不是。

　　秦南看着我似笑非笑，“你所谓的妹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人皮的本体，相传在商周时期，妲己为了永葆美丽，剥了当时第一美人的皮，然后敷在自己身上，经过人血浸泡后，那张皮就是最好的保养品。”

　　“你一直在说你妹妹，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否真的，有一个妹妹呢？”

　　十岁那年，奶奶去世后，我便跟着父母来到了城里，而唐念，便跟父母一起迎接我，那时候，她便穿着一身淡黄色裙子，脸上挂着和善的淡淡微笑。

　　好像多少年来，她一直是一个模样。

　　她真的，是个活生生存在过的人吗？

　　如果不是的话，我生活中那个唐念，又是个什么东西？

　　冷气自周围不断钻进我的身体，我不由得打个冷战。

　　似乎一个围绕着我的巨大阴谋，正在缓缓展开。

　　8

　　“人皮画每隔三年，便需要重新替换宿主，而你那个所谓妹妹的躯壳已经不能用了，人皮画便盯上了你。”

　　“你用自己的血喂养了人皮，而你现在，便是人皮选用的最好祭品，三个月后，唐念便会替代你，活下去。”

　　蓦地，三年前来家里做客的一个女孩的面容，突然浮现在我脑海。

　　那个女孩因为青春期的缘故，有些许胖，可后来不知怎的，竟然越来越瘦，越来越好看。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不见。

　　而唐念，则更好看了。

　　现在想来，那个姑娘不过是祭品而已。

　　她浑身的精血骨肉，都被身体内的蛆虫啃噬殆尽，成为了“唐念”的营养品。

　　而我，同样是人皮选中的祭品。

　　从身体内部渗透出来的痒意不断加剧，我死死蜷缩着手，但却不能舒缓半分。

　　那些蛆虫，又开始在身体内活动了。

　　若是没有秦南，大概我也会在三个月后，尸骨无存地死去。

　　“秦南，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朝他哀求道。

　　面前的男人朝我点点头。

　　安全起见，我宿在秦南客房里，深夜时分，耳边响起隐隐约约的呼唤。

　　“唐宁，唐宁，你难道不想变漂亮吗？你想一直那么丑吗？”

　　我猛然睁开眼睛，床边站着一个人。

　　是唐念，她穿着淡黄色连衣裙，脸上依旧挂着古怪的笑。

　　“唐宁，你这么丑，没有人喜欢你，他们都恨不得你去死，你难道想要这么过一辈子吗？”

　　唐念身上的皮肤如条条错开般，都在混乱地扭动，她慢慢弯下腰，朝我靠近，“唐宁，我可以让你美美地度过三个月，所有的人都会爱上你的，你喜欢的那个男生，会跪下来求你看他一眼！”

　　不！

　　我确实想要美丽的容貌，可外貌不是万能的。

　　我确实被歧视、被羞辱，可我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我还有光明的未来！

　　“不！”我朝她大声喊道。

　　唐念猛扑过来，死死掐住我的脖子，蛆虫不断从她身体上脱落，跌在地上消失不见。

　　“哐！”门被打开，秦南脸色难看地走过来。

　　“啊！”我猛然睁开眼睛。

　　原来刚才的一切，是个梦。

　　可梦，却那么真实。

　　“唐宁，我没想到，人皮画竟然如此厉害，一般的手段根本杀不死她，要想彻底消灭，需要你吃点小小的苦头，你愿意吗？”

　　秦南高大的身躯将我彻底笼罩在黑影中，他的眼神中含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收获感。

　　莫名的危机感袭来，我不由得打个冷战。

　　身体里渗透骨头的痒再次传来，我来不及多想，朝秦南点点头。

　　秦南用一种刺鼻难闻的液体，在我身体上画出一个诡异的符。

　　随着符水慢慢渗进皮肤，我的身体开始冒出绿烟。

　　疼痛感不断袭来，我想要挣扎一下，却被秦南死死摁住，“不要动，不要动！”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死死盯着我的身体，似乎在等待一个即将成功的实验。

　　我听到自己的身体，发出“啪”一声。

　　秦南的嘴角，则越咧越大。

　　9

　　无数蛆虫顺着我的毛孔不断涌出，不多时，便在地面上汇聚成一个人。

　　不多时，那个由蛆虫组成的人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无脸。

　　“啊！啊！”

　　疼痛感不断增强，透过镜子，我看到自己的胸腔前，覆盖着一张脸，是唐念。

　　人脸宛如附骨之蛆，拼命想要从我身体上挣脱开来。

　　秦南一把揪住人脸，猛地撕扯下来，人脸不断挣扎，可却被秦南死死捏在手里。

　　那个由蛆虫组成的无脸人，猛扑过来。

　　秦南手上挽个奇怪的手势，下一刻，他猛喷出一口血，血液溅到蛆人身上，开始“嗞嗞嗞”冒出白烟和绿光。

　　极度痛苦的惨叫不断从蛆人嘴里发出，满嘴的蛆虫在里面快速蠕动、死亡、脱落，然后新生。

　　似乎指甲划过铁器的可怕声音响起：“我再说一次，她是我的猎物！你真的要多管闲事吗？”

　　蛆人的恐吓并没有阻止秦南，他脸色阴沉地再一次吐出一口血，那个恶心的蛆人终于散落开来，消失在空中。

　　秦南的脸色白了一个度，他扶着墙看向我，嘴角边还沾着滴滴鲜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有一瞬间，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跟唐念一模一样的神色——那种，面对美味食物的贪婪。

　　不过秦南显得更为优雅一些。

　　“她，她死了吗？”我支吾问道。

　　“哦，死？没那么容易。”秦南眼睛回神，“不过没关系，至少最近几天，她没办法来找你了。”

　　只需要担心最近几天吗？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我不由得打个冷战。

　　秦南的意思，是以后她来不来都无所谓了吗？

　　他朝我莫名一笑，带着从蛆人身上掉下来的人皮，转身关门离开。

　　等黑暗再次降临，我才长舒一口气，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会被秦南发现手里的东西。

　　我的手心，是另一片人皮。

　　秦南以为只有一片，但没想到被我截胡了一块。

　　手心的人皮不断蠕动，我狠心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液滴到上面。

　　一声舒适的叹息声响起，小小的一块人皮似乎活过来一般，开始慢慢膨胀。

　　随着血液不断滴到上面，我的手心里，慢慢站起来一个小小的人。

　　是唐念。

　　她吸够了血，朝我说道：“唐宁，你好丑啊！”

　　我自然不在乎她说什么，急忙问道：“唐念，秦南就在旁边，你猜我把你给他，你会怎么样？”

　　手心里的小人脸色明显一变，下一刻，她朝我诡异一笑，“你以为秦南是什么好东西吗？你落在我手里，大不了一死，可秦南，他只会让你生死不如。”

　　说着，瘆人又诡异的笑声从角角落落传来，又一瞬间回归安静。

　　“哐哐哐。”

　　一阵敲门声响起。

　　是秦南。

　　他推开门，朝我问道：“唐宁，你在跟谁说话？”

　　10

　　“哈哈哈哈！秦南，你还要伪装到什么时候！”

　　大门“哐”一声被踢开，浑身布满蠕动虫子的唐念一步跨进来，朝秦南大喊。

　　秦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可能，你明明已经受伤了！”

　　“是，我是受伤了，可是，你看她！”说着，唐念指向我。

　　我手心里小小的唐念，还在不断吮吸指头，血液不断流出。

　　我看着秦南，“秦南，你根本没想救我，你们，都只想要我死！”

　　秦南狠狠地看我一眼，朝唐念扑去。

　　他的身体在空中迅速膨胀，等跌落在地时，已经变成了一只极其不协调的东西。

　　他的身体似乎是由不同东西组装起来的，混乱又恶心。

　　灯光明明灭灭，周围不时传来惨叫声，手心的小唐念还在吸我的血。

　　秦南则被狠狠砸在墙上，整间屋子瞬间晃荡，泥土不断从屋顶掉下。

　　我一把掐住手心的小人，然后将一枚银针狠狠刺进去。

　　小人瞬间变成青烟消失，唐念也跌落在地。

　　我起身，缓慢踱步到他们面前，朝他们说道：“我渴望美丽，所以，出现了唐念，我渴望被救赎，所以，出现了秦南。”

　　“可你们不过是我的心魔，你们帮不了我，你们只会，把我拖进深渊。”

　　“秦南，你一次次告诉我，我很丑、很胖，衣品很差，不如我的闺密，你永远在贬低我，伤害我……”

　　秦南和唐念，全都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哈哈哈！你们因我而生，那现在，就该因我而生。”

　　“宁宁，宁宁……”

　　哭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是妈妈。

　　我举起手里的匕首，狠狠朝自己扎去！

　　只有我自己身死，这个梦境才会坍塌，秦南和唐念，才会彻底消失。

　　“啊啊啊啊！”

　　整座城市都开始蠕动、惨叫起来，周围亮起无数双眼睛和触手，它们不断撕扯我的血肉，可随着我闭上眼睛，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

　　这个梦境，终于彻底坍塌了。

　　“宁宁！宁宁！医生，宁宁醒了！”

　　我睁开眼，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直冲鼻子。

　　距离我被伤害，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

　　好在，我终于醒来了。

　　“宁宁，你个不孝的孩子，你说你做了这样的傻事，你叫我跟你爸可怎么活呀！”

　　妈妈扑在我床头号啕大哭。

　　爸爸也红了眼眶。

　　“你放心，他已经被抓起来了。”爸爸说道。

　　他，是秦南，我的“男朋友”。

　　一个高高在上、玩弄人心的恶魔，我跟他在一起后，被他疯狂 PUA，然后，有一天吃了安眠药。

　　梦里所有的具象，不过是秦南在我意识深处的布置而已。

　　不过好在，我终于挣脱了。

　　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呢？

　　大概是***眼神，她即使在恶毒地诅咒我，可眼神深处无能为力的爱意依旧能被我捕捉到。

　　除此之外，我曾翻遍了家里所有的合照，上面的唐念，都透露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似被人 P 上去的一般。

　　记忆中的几年以来，唐念都是同一副模样。

　　而那天秦南的出现，同样突兀。

　　他看我的眼神中不但没有讨厌，反而是浓浓的兴趣，那种高高在上的物种对新玩具的兴趣。

　　整个世界，都是极其不协调的。

　　好在，我终于醒了过来。